浮气线中的冬马和纱：“无情渣女”与“帅气钢琴家”

仔细想来，当白色相簿2每一个片尾曲响起前，似乎只有浮气线是以男主被抛弃而结束的。单是这个结局就奠定了这条线独特的气质。

而从人物塑造角度看，这条线值得玩味的地方更多。我个人认为最有趣的是它赋予了人物多元的解读空间。

对比一下CODA其他两条“大结局”，会发现无论是雪菜TE还是和纱TE，人物发展走向和内在动机都清晰明确，有一个较为完整的闭环解释空间。

雪T里的雪菜是抗压能力超强、敢于接受挑战，直面三人矛盾的勇士，又是在一切终了之后能向自己心爱的人倾诉一切负面情绪的“小恶魔”，其角色虽然稍显复杂但解读方向是确定的，且其前后行为符合雪菜从CC中建立起的人设。春希也是如此，虽然不及冬马TE里耀眼，但是在基于爱雪菜更多这一情感基点出发，他“放权”给雪菜合情合理，不存在任何模糊的空间。

冬马TE也是如此。那条线里，和纱展示了难得一见的勇气，同时又不乏稚拙的可爱；雪菜像之前CC线三女平行世界的她一样悲情，又比任何一条线更无助和绝望。但这种情感基调也让她在和纱TE后日谈中的表现具有了超越剧情惊喜度之外的温柔与成熟。春希就更不用说了，在这个被很多人称之为“春希TE”的故事线里，其所展现的决绝的行动力、忍辱负重的意志力让人惊叹。

总的来说，这两条线里的六个人物留给评论家的阐释空间都不算太大，因为他们动机明确，人物弧光极为清晰。我们很难认为和纱TE里的冬马的可爱是装出来的，是故意让春希出去挨骂，自己享清福。因为分明她自己也笨拙地去和雪菜对线想要分担春希的压力；同理，在结尾弹着吉他的雪菜否认了她不死心、继续缠绕冬春二人的可能性，无论怎么看，那段尾声都是在诉说雪菜对二人的原谅和祝福。

唯一可能有争议的是雪菜TE中的和纱。我曾经想过，被雪菜拯救后的冬马，在经过了追加公演这一关后，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回来抢春希呢？毕竟她和春希依然互相喜欢，且感情深厚。

但仔细想想也觉得不太可能。因为在这条线里，春希在老宅不断对她强调“我爱着雪菜”，冬马不得不接受自己不可能再追回春希的现实；接下来，雪菜不厌其烦的叨扰对于冬马而言虽然讨厌，但确实也让她的负面情绪得到了宣泄；而雪菜一遍遍的刺激与安抚也仿佛是当年春希在高中时期接近和纱的复刻，那么依着和纱的性格，她是不可能对外界对她真诚的关心无动于衷的，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是真心接受了雪菜提出的新版三人行的计划。所以雪菜TE里的和纱是可以放下对春希执念的，这里不存在开放式解读空间。

但浮气线就不同了。

重点是和纱的人物性格。按照文本和对话的说法，她离开春希是因为爱春希。可是从结果反推，他抛弃春希的举动结合此前的剧情又有更为暗黑向的阐释可能。

最直接的，借用和纱自己口中的“坏掉了”、“破破烂烂”等词，我们可否把和纱的行为理解为主动撩拨春希，充分享用春希的一切，然后又潇潇洒洒的，像扔掉一个玩坏的玩具一样，把春希断然抛弃掉的“渣女行径”？

你把好好的春希玩坏了，又丢给雪菜？理由是雪菜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敌？有没有考虑过春希的感受呢？你不是一直深爱着他吗？

进一步，“渣女和纱”的暗黑动机开始于何时？游戏文本说她是在“一夜婚约”结束后产生的，或者说是雪原静思的时候产生的；但如果考虑到她曾说过“从一开始就这么想”，那解读空间就陡然增加。

“从一开始”具体是什么时候？老宅“放开手”的时刻吗？不听春希的命令，周末在隔壁听春雪二人“直播”之后吗？在知晓了春希的婚约，在2月14日跑去车站接春希之后吗？还是察觉到了春希的改变，选择和她一起家里蹲的时候？亦或是她发现自己昔日的“好徒弟”没办法给她弹奏吉他的时候？

这几个时间点都有可能，因为每个时间点都是春希情感变化的转折点。甚至稍微夸张点说，或许两人每一次交合后的贤者时间都有可能。因为回顾文本，这两人几乎每次涉及当下感情和未来走向的话题，都发生在那个时候。

更具体的讲，比如不听春希命令那时候，她忍受着隔壁的欢愉，自己嘴上虽然一直说的是“对不起”，但恐怕也有嫉妒雪菜，愤怒春希的情感在吧。

在这之后，知晓春希婚约后的和纱，更是在蓄意破坏那两人的订婚约定。而且这种破坏更多是对春雪二人感情的强烈解构，其行为本身无益于冬春二人的情感建构。非要说有，那也是短时的、速朽的，不背承诺的，而那也终归是见不得光也没有未来的。

至于“无法弹吉他”的桥段，就更令人生疑了。为什么曾经在和纱指导下，能在一星期完成“Sound of Destiny”中高难度吉他solo的春希能变成一个音都弹不出来的废柴？且当时春希弹不出音时的表现也是颇为反常，和纱也意识到了。实际上在这一段落里，丸户一直贯彻的以春希为第一视角叙述刚好打开了最大的文本解读空间。回味这一段里，和纱的感受是缺失的，因为站在春希视角，他当时正处于背叛雪菜的巨大心理处刑之中，读者的视角和感受全部集中在了春希身上，这就给了没有独立视角叙述的他者，也就是亲眼目睹春希反常反应的和纱以极高的文本留白。丸户或有意或无意间构建出的文本间隙让和纱的感受背景化了，却也可能是将原本激烈的情感变化刻意淡化了。

现在如果切换视角到和纱身上，当她看到春希弹不出吉他又似乎痛不欲生时，她想到的会是什么：那个他思念了五年的春希已经变了，本来联结二人情感纽带的信物已经被雪菜夺走了，同时被夺走的还有春希曾给予她的温柔与激情。自己不再是春希的最爱，眼下所有的温柔乡不过是用谎言与不忠而费力营造的短暂太平。在这个人身上哪里看得到未来，哪里看得到长久的幸福，这个人还是那个她曾深爱的春希吗？

有理由相信，这个时候和纱完全有可能下定了离开春希的决断。当她在婚约后的早上，在皑皑雪原怒斥春希“把我的感情当傻瓜一样玩弄也要适可而止”的时候，就是这一顿悟的爆发点。虽然她后来找补说，“那不过是谎言”，可是参考她此前一而再再而三表现出的拙劣的撒谎水平，这样的借口是站不住脚的。

除了“渣女和纱”，浮气线里我们的男主角春希也颇值得玩味。

要走到和纱TE，必须选对12个选项，这意味着那个最终和冬马成功远走高飞的春希形象是确定的；而要走到雪菜TE，只要第二个和倒数第三个选项选对，那么就一定会回到她的怀抱，这意味着只要春希愿意与雪菜分享自己的心理负担，那就一定会被包容。所以这个春希形象也是确定的。要走到腰斩线，意味着第二个选项中不能向雪菜分享见过和纱的重要信息，但是在老宅遇见精神崩溃的冬马时，又要强调“我爱着雪菜”，这意味着这条线路的春希是没法真正信任雪菜又不敢越雷池半步的懦夫，所以他的形象同样也是确定的。

可是浮气线的春希就不一样了。进入这条线路有太多种方法。如果每个线路都选浮气值最高的选项，那就是妥妥的渣男；如果冬马TE前的所有线路都走对，但是却“放开手”，那就是距离那个能为了冬马舍弃一切的超人版春希只有一步之遥，却最终踏错，成了为初恋把持不住情欲的可怜都市社畜。

参考他在这条线路的结局，这两种极端的形象又有两种解读方式，一为渣男玩弄感情反被伤的快意复仇戏，二为因着一时的情欲，从半推半就到一头栽下最终堕落谷底的悲情现代人。

再把视角放回到冬马，如果将不同形象的春希考虑进来，再看这部和纱主导的暗黑现代寓言，我们会发现，无论把和纱过度解读为复仇渣男、带有女权色彩的后现代女性人物，还是单纯只是玩弄感情的反面女性角色，两个方向都让这个和纱与冬马TE里绝大多数时候以被保护者姿态呈现给世人的“废物和纱”大相径庭，其人物形象丰满许多，角色弧光也多了不少魅力。

即便是我们回归文本，用最忠实于作者的视角来解读，也能看到不同于两大TE，更有角色成长气象的冬马和纱。

按照文本的讲述，从她情绪失控要求春希“放开手”满足其一晌贪欢时开始，和纱是想和春希做一个月的“限期恋人”，诉求是在追加公演前一个月得到春希的一半使用权。这时候的和纱，是冲动、不成熟、背德又带有卑微感的可怜可悲人物。但之后，在不知不觉间让春希完全沉沦后，她展示出的又是一个浪漫的、黏人的、最让男人放不下的完美情人形象。尤其是在春希居家办公时，她调皮的用头砸春希肩膀的桥段必然会让我们的男主欲罢不能。这种从“有愧疚心的小三”到俘获男主之心的“顽皮女主”的转换，作者选择的标志性剧情是：和纱不再是春希的邻居，而是春希居所的女主人。

但需要指出的是，不管她是渣女和纱还是为爱放手的和纱，这个一直沉溺在爱欲中的角色在浮气线从未真正放弃“清醒”，不管与春希在一起的一切是多么快乐、幸福，她都知道这不是真正意义的幸福，是奠基在谎言之上的有期限、终将速朽的幸福。

保持清醒之外，她还有意识地去思考了她和春希的未来，并最终得出结论：两个人真正的幸福不在日本，是在欧洲，或者至少是逃离日本后的大千世界里的二人国。

关于和春希的未来，她其实有清晰的诉求，那就是希望后者再勇敢一点。这也能从她多次斥责春希“懦弱”、“胆小鬼”、这类看似娇嗔的表达中看得出来。所以当她最后一次要求春希给她幸福，而春希只含糊其辞的用“总有一天”来搪塞的时候，她终于确信，春希已经不可能给她幸福了，春希要么是价值层面真的堕落了（成为渣男），要么是生理和精神层面彻底坏掉了（心理 疾病），最好的情况也是变成了沉溺于温柔乡、不再有进取心的“堕落春希”。无论是哪种，她都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的状态，所以她选择自己走出来，用此前五年她从未尝试过的自我独立完成了悬崖勒马，也通过这个“情感硬着陆”逼迫春希校正人生的方向。

让观者神伤的是，虽然说了不少狠话，和纱在分手时还是保持了最大的温柔。她告诉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这个状态里，幸福的只有她自己，春希是不幸福的，而春希的幸福才是她更为看重的事情。简言之，她的情感可以概括为：

“如果有一天为了春希的幸福而不得不离开春希，那我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这不由得让我们想到冬马TE末尾，春希对和纱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我为了守护和纱的幸福而不能在你身边，请相信，我一定会把你的幸福放在第一位，所以不要去干傻事。”

真的是异曲同工。

如果说和纱TE里春希再一次翘掉和纱的音乐会彰显的是情侣间的无上信任，那么浮气线和纱抛弃春希，也是另一种层面的爱与救赎。从这个角度看，浮气线与冬马TE还真是互为镜像的两段故事，在大相径庭的故事发展背后流淌着共通的精神内核。

至此，浮气线冬马和纱的角色塑造正式完成，从冲动的出轨者共犯，到完美的地下情人，到沉溺爱欲的清醒者（也许还是个对无能爱侣的控诉者），最后终于蜕变为敢于直面人生困境，并做出决绝改变的帅气钢琴家。

对比另外两条线路，雪菜TE中的和纱靠的是外力（雪菜）的施救，成长性上明显不如浮气线里的自我觉醒；而冬马TE，虽然敢于突破封闭的自我，勇于追求自己幸福的和纱也很迷人，但她的归宿是成为依赖春希的“废物钢琴家”，其成长幅度又不及今后注定独当一面，能在世界钢琴界杀开一片天的冬马和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