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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Getty / Gjon Mili/The LIFE Picture Collection
今年2月份，得知了钢琴家彼得·塞尔金（Peter Serkin）去世的消息，当时悲痛不已。塞尔金不过73岁，年龄并不算大，很多像他这个岁数的钢琴家还活跃在舞台上，我也是直到前几年还听过他的音乐会，想不到他就这样告别了世界。
塞尔金出身于音乐界最显赫的家族之一——甚至没有之一。他的外祖父是赫赫有名的小提琴家阿道夫·布什（Adolf Busch），父亲则是钢琴大师鲁道夫·塞尔金（Rudolf Serkin）。阿道夫·布什在20世纪初创建了布什四重奏，这是20世纪前半段最著名的室内乐组合之一，也因此成为了欧洲家喻户晓的名字。当希特勒在德国逐渐获得权力时，布什因为不希望与纳粹当局同流合污而移居到了瑞士巴塞尔，在这个中立国居住了12年，期间创建了巴塞尔室内乐团，在家中教课（其中最著名的学生是耶胡迪·梅纽因），同时还与托斯卡尼尼联手创建了琉森音乐节。当纳粹党试图说服他回到德国时，他曾说，“我会愉快地重返祖国——在希特勒，戈培尔与戈林被绞死的那一天。”1939年，也就是战争爆发后不久，布什移民到了美国，定居在了佛蒙特州。
鲁道夫·塞尔金只比布什小12岁，他在17岁时就成为了布什四重奏的演奏搭档，与他们一起演奏室内乐，当时布什的女儿艾琳只有3岁，15年之后成为了塞尔金的妻子，可以算是乐坛的一段佳话。关于布什与塞尔金还有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塞尔金17岁时第一次在柏林演出，与布什四重奏一起演出巴赫的勃兰登堡协奏曲，结束后布什要年轻的钢琴家单独演奏返场，并开玩笑说让他弹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于是年轻且天真的钢琴家就真的把这首几十分钟的曲子完整弹了一遍。塞尔金后来说，“当我弹完，发现现场只剩下了四个人：阿道夫·布什、阿图尔·施纳贝尔（钢琴家）、阿尔弗雷德·爱因斯坦（音乐学家）和我自己。”
1939年，鲁道夫·塞尔金和妻子与岳父一起移民到了美国。相比阿道夫·布什是出于对纳粹当局的嫉妒厌烦而离开德国，塞尔金作为俄罗斯裔犹太人，他的移民行为本身就是为了安全起见的无奈之举。两位欧洲最顶尖的音乐家其实代表了当时欧洲音乐界的一种普遍行为，大批的顶级音乐家或是因为希望与纳粹当局决裂，或是因为犹太血统（在音乐界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而不得不避险的原因来到美国，让这个大西洋彼岸的国家一跃成为了古典音乐的中心。当然，如果我们看今天的音乐界，会发现由于美国的社会问题日益严重，欧洲大陆的吸引力却在不断增强，音乐人才开始更多地流向欧洲，似乎是上世纪30年代现象的倒退，这就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图片左起：亚历山大·施奈德，鲁道夫·塞尔金，彼得·塞尔金。11岁的彼得·塞尔金即将首次登台时的照片 ©Gjon Mili/LIFE Picture Collection, via Getty Images
1947年7月24日，彼得·阿道夫·塞尔金出生在纽约曼哈顿，他的中间名是为了向外祖父致敬。从11岁起他就开始在柯蒂斯音乐学院学习，老师包括了波兰传奇钢琴大师米斯季斯拉夫·霍尔佐夫斯基，当然还有他的父亲。仅仅一年后，他就在由父亲与外祖父创办的万宝路音乐节上首次登台，此后这位少年天才很快就获得了与塞尔指挥的克里夫兰管弦乐团、奥曼迪指挥的费城交响乐团合作的机会，19岁就第一次获得了格莱美奖，看起来一切都顺风顺水。然而在21岁时，在刚刚结婚生子之后，塞尔金不想再继续演奏钢琴了，他希望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家人。几年后他与妻女搬到了墨西哥的一个小村庄里居住，乐享田园生活。不过在此之后不到一年，他在一个周日的清晨听到了邻居家收音机里传来的巴赫的音乐，这忽然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于是他重返美国，开始继续音乐家的生涯。
我第一次听彼得·塞尔金的音乐会是在2011年9月，钢琴家先是与迭戈·马修斯指挥的斋藤纪念管弦乐团合作演出贝多芬的交响幻想曲，随后又在一场堪称重量级的独奏音乐会上演奏贝多芬的作品110号钢琴奏鸣曲与《迪亚贝利变奏曲》，两部作品都可称得上鸿篇巨制，欣赏起来也并不轻松，但时隔9年之后，我依然清晰记得他对乐谱一丝不苟的、冷静到令人难以置信的诠释。2015年，我又听了他与大卫·罗伯森指挥的悉尼交响乐团合作的巴托克第三钢琴协奏曲，把这部作曲家临终前的作品演绎得条例清晰却又感人至深，让人对他深厚的艺术功力大为惊叹。此后我就没有听过他的音乐会了。
在彼得·塞尔金故去之后，现在是仔细聆听他的唱片目录的最佳时机。与任何一流钢琴家一样，塞尔金的录音里包括了贝多芬、莫扎特、舒伯特、肖邦、勃拉姆斯等常见作曲家的知名作品，但同时也有一些不一样的：在他的唱片目录里，现当代作品所占的比重特别高。这是因为塞尔金对现当代音乐一直都有着浓厚的兴趣。作为RCA Victor与索尼古典旗下的音乐家，索尼精选Hi-Res音乐上收录了塞尔金大部分经典录音，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是以超高码率格式提供的。在这里，我推荐几张塞尔金的经典录音，如果你想了解他的钢琴艺术，那么通过这几张唱片就可以大致在心中勾勒出轮廓。
首先要推荐的就是他演奏的哥德堡变奏曲。还记得我在上面讲的那个鲁道夫·塞尔金演奏哥德堡变奏曲的故事吗？虽然不知道彼得·塞尔金演奏这部作品的绝活是否来自其父亲传，但两位钢琴家对这部作品同样的热爱是显而易见的。这张专辑是1965年录制的，当时钢琴家年仅18岁。你也许听过古尔德1955年录制的那个著名版本，当时古尔德23岁，留下的录音血气方刚，一气呵成，半个小时就弹完了全曲。不过塞尔金的这个版本耗时长达46分钟，18岁的钢琴家处处显得少年老成，这应该与他出身于最显赫的音乐世家不无关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索尼精选Hi-Res音乐上提供的是192KHz/24bit的超高解析度版本，这是有史以来我们欣赏这个经典录音质量最好的一次。
In Real Time - World Premieres Written for Peter Serkin——这张专辑收录了8位作曲家专门为塞尔金创作的钢琴作品，最早是1996年出版的，我很早以前就听过，如今在索尼精选上听到了数字化的版本。Hans-Werner Henze为塞尔金写的一首小区“Piece for Peter”最为有趣，短短一分钟时间里呈现出的光怪陆离的音响世界让人眼花缭乱。Peter Lieberson的几首作品占据了专辑里的大部分时长，三首钢琴小品（Bagatelles）会让人想起同样用这个名目创作音乐的浪漫主义作曲家们，然而Lieberson不愧为当代的浪漫主义大师，你完全可以像欣赏传统作品那样从他的音乐里找寻诗意。除此之外，你还可以在这张专辑里听到Knussen，武满彻，贝里奥等当代顶尖作曲家的作品。
Bach & Mozart: Concertos for 2 & 3 Pianos - Beethoven: Choral Fantasy——这张专辑来自万宝路音乐节现场，可谓神仙组合：塞尔金父子演奏莫扎特的双钢琴协奏曲，加上塞尔金父子与霍尔佐夫斯基演奏的巴赫三钢琴协奏曲，两位钢琴大师对当时初出茅庐的小塞尔金的宠爱可以说无以复加。专辑的最后是彼得·塞尔金担任独奏，与亚历山大·施奈德指挥的万宝路音乐节乐团演奏贝多芬的合唱幻想曲，由于我曾在现场听过塞尔金演奏这部作品，更对这个录音有着格外的偏爱。
Messiaen: Vingt Regards sur l'Enfant-Jésus——梅西安的《圣婴二十默想》时长长达两个小时，包括了20个乐章。有一种说法是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集与贝多芬的32首钢琴奏鸣曲分别是钢琴音乐的“旧约”与“新约”，那么梅西安的这部作品可以称得上现当代钢琴音乐里如圣经一般的作品。这部创作于1944年的巨作问世后立即成为了经典，然而只有少数钢琴家对它完成了成功的挑战。彼得·塞尔金在25岁时就成功录制了这部作品，此后这个录音一直被认为是这部作品有史以来的最佳诠释之一，在我心目中也许只有法国钢琴家Aimard的录音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然而后者的录音诞生于数码录音时代，音质不可同日而语，足见我对塞尔金的喜爱。
塞尔金也十分喜爱室内乐，在他的唱片目录里有多张好听的室内乐专辑。其中舒伯特的“鳟鱼”五重奏是我十分喜爱的一张，也颇为珍贵：几位合作者里，包括了小提琴家约瑟夫·希尔维斯坦，这是波士顿交响乐团的传奇首席，此前也曾多次来中国演出，许多乐迷多对他很熟悉。Ida Kavafian是土耳其裔美国小提琴家与中提琴家，除了拥有辉煌的演奏生涯之外，还是一位杰出的教育家，很多一线小提琴家都出自她门下。大提琴家Fred Sherry是美国最活跃的室内乐演奏家之一，此外还是朱莉亚与曼哈顿等音乐学院的老师。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曾经担任林肯中心室内乐协会的总监，而这个职位如今的继任者就是我之前的文章里写过的大卫·芬克尔与吴菡夫妇。这张专辑是当时美国活跃的室内乐氛围的一个例证，让人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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