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列表 发新帖

伟大钢琴家及钢琴音乐漫谈——系列(三)

[复制链接]

110

主题

978

帖子

1166

积分

金牌会员

Rank: 6Rank: 6

积分
1166
发表于 2019-5-10 15:20:54 | 显示全部楼层 | 阅读模式
中国几位钢琴家——

  傅聪——

    中国到目前为止,出现过的最优秀的钢琴家仍然是傅聪,不知能不能用“伟大钢琴家”来形容他,但我认为肯定是一流钢琴家无疑。他虽然从不是顶级的技巧名家,但胜在有其独特的个性与一流品味。我看过一些他的访谈与教学笔记,很显然,他是那种浪漫才子式的艺术家,博学多闻,有才情,有格调,有气味,虽然略嫌肤浅。他生性热情,年轻时甚至飘忽过头,因此确实不是弹贝多芬,勃拉姆斯的料,但就很对肖邦这类作曲家的胃口。
    他一生公认弹肖邦最具成就,当然事实也是如此。而他的肖邦最了不起之处在于其艺术涵养带来的独特气质,以及优雅如丝的音色,我认为他的肖邦夜曲全集可能是目前最好的,格调别致,耐人寻味,在艺术的新意上远胜范文一样的阿图·鲁宾斯坦。而马祖卡的录音方面同样非常杰出,绸缎一般流丽的音色令我印象深刻,另外,他独有的风流才子般的气调始终在演奏中若隐若现,让人着迷。——可以说,他的肖邦,在浮动的光色,慵懒的诗意方面是独一无二的,那是中国传统某些婉约派宋词中才能找到的调调,比如李清照的一些词。
    德彪西与莫扎特也一直是傅聪的保留曲目,他的莫扎特在气质上也延续了他演奏肖邦时的韵味,当然这在国际琴坛也是特殊的,一种东方情调的莫扎特,不能说好不好,只能说是艺术上一种别具特色的立此存照,很值得一听。而德彪西方面,傅聪一直有套观点,他说过自己不太同意米开朗杰里那种着重音色,浮雕一般光洁的德彪西,认为德彪西的印象派钢琴艺术实际上和中国传统的“禅机”“留白”等艺术观念是完全一致的,本质上属于东方的艺术。我个人对这个看法倒不是很认同,德彪西虽然明显地受过东方异域艺术的启发,但始终是欧洲人,很难绝对地等同;但艺术有趣的就是艺术家可以提供不同的观点,傅聪作为一个有品味的钢琴家必须表达自己的感受,必须如此,艺术才有更多生机。

    朗朗——

    第一次认识朗朗,记忆中差不多是近十年前了吧,当时他刚成名不久,南方周末登了一篇他的访谈,后来很快又从《爱乐》上也看了对他的一些介绍。南方周末里的访谈我一看完,哥就忍不住笑了:)——我从未见过一个“艺术家”,还如此年轻便如此市侩的,二十岁不到但已找不到半点纯真气息。整个访谈从头到尾没有谈过半句所谓艺术,没有谈过对作品如何诠释,而是大谈特谈自己和多少多少一流乐团合作过,受过多少圈内名人的赞誉,自己已经多么牛X。——我佩服他的家庭,可以把一个弹钢琴的教育成这样,或许这就是这个国度艺术教育的现状。
    ——不是你在诺贝尔现场或者白宫弹个几分钟,应应景就是“伟大”钢琴家了,始终要靠你对杰出作品的录音或者现场演奏来说话的。就算是昙花一现的范·克莱本,他最风光也是最巅峰时,其演奏还是非常有说服力的——1958年他这个老美独闯龙潭,如张无忌光明顶力抗六大门派一般,在莫斯科举行的第一届柴可夫斯基钢琴大赛上击败所有主场作战的苏联顶尖高手夺得冠军,举世瞩目,回国后被狂喜的美国佬拉上街去游行。当时他弹得无懈可击,高高在上,连很多苏联人都觉得他赢得毫无争议——当时做评委的里赫特很喜欢克莱本的演奏,一下子就给了满分10分,但有趣的是,不通世故的他却把其他自己不喜欢的选手打了20个零分,气得当评委主席的吉列尔斯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过去揍他,以为这家伙捣乱秩序来了。——朗朗倒是像成名后的克莱本一样,成为一个经常出没在上流场合的“主流艺术家”,但除了处处露脸,目前为止还真没什么具代表性的演奏留下来。——当然,如果你只是满足能在卡耐基音乐大厅或者维也纳金色大厅开一场演奏会,那就确实不配谈论什么艺术。香克利说:“足球无关生死,足球高于生死”。很多东西,都必须升华为一种信仰。

    看了一些朗朗的现场演奏,有些真让人忍俊不禁,最好笑的是,他几乎一到快速的乐段,不管它是什么内容,一定精确地面对镜头,大鼻子深深一吸,极度陶醉的样子——我不知是这些(或许是过渡性)的乐段真的这么迷人还是他只是帮观众为自己手指的灵活与快速而着迷。——其情形难道不正如一位幽默大师在台上讲一个笑话,但包袱都还没抖笑点都还没撒但台下已经有个人哈哈大笑一付要绝倒了的样子一般。这种人你说他是聪明还是苯呢?——其次必须说,如果你弹琴时有一半的时间是以一个“表演大师”的化身在与摄像机调情,很难相信你会专注于你手底下的所谓“艺术”。:)
    另外我真受不了朗朗和阿格里奇共同演奏的拉威尔,看得我头皮发麻。我要是当时的阿格里奇……谁用这圆滚滚的大眼睛和眼神瞅我,我肯定会跳起来,夺门而出落荒而逃的,“阿姐”好淡定……

    都说朗朗技术好,真这么好吗?网上有个很经典的黑白视频,键盘狮王巴克豪斯演奏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的现场,那时的巴克豪斯已经是风烛残年一届老朽,但手底的功夫却仍然扎实,动作简洁,毫不华丽,但出来的结构立体而坚实,一琴抗衡住整个乐队的协奏,齐头并进,既不示弱,丧失其骨骼,又不抢风头,破坏乐队的协作,恰到好处;音色则清越明晰,有鲜明的强弱对比,可谓弹出了筋骨血肉——不愧是号称技艺最优秀的德奥系大师,弹贝多芬的确是看家本领!贝多芬钢琴作品最重要的特征,或许可以说是骨中带肉,肉中藏骨;生命的冲动,深邃的沉思,柔美的安恬,是经常出现在其中的主要成分,但再抒情,也始终有一种硬朗的质感在内,非常耐嚼,所以必须弹出不同成分之间的对比,弹出其内在的骨骼,隐藏的结构感,这是贝多芬钢琴作品的灵魂。
    而网上同样可以轻易找到的,朗朗同一首曲目的现场演奏,一对比之下,朗朗的表情依然销魂,手指动作依然炫目,但闭上眼一听,他出来的声音软弱无力,音色从头到尾几乎找不到层次上的轻重对比,根本分不出骨与肉;而在某些朗朗洋洋自得的快速乐段里,音粒如浆糊一样毫无表情(弹出的音没有表情,说到底是不够清晰,而清晰代表每个音的质量——拉赫马尼诺夫视约瑟夫·霍夫曼为天下第一便是他认为霍夫曼在演奏的清晰上无人能及,虽然霍在速度上不如自己)。没有音色,你又怎么显示所要的结构?而没有足够清晰,可以展现层次感的音色说到底是手指能力有限。现在是一个广告时代了,一个人有一些优点经常会被放大十倍。朗朗是个技术不错的年轻钢琴家,但远非顶级,切勿说成什么李斯特再生,李斯特什么水平,他写的变态曲目都在那摆着呢。朗朗出道以来,在他的唱片目录与某些现场演奏会上我找不到几首重头曲目的演奏,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算是其中一首,这首杰作本来是很伟大的作品,弹得好是可以奠定钢琴家相当的历史地位的,但朗朗的表现证明他还没有能耐驾驭这些顶级曲目。能弹和弹得好是两回事。一些急于冒头的年轻钢琴家说,霍洛维茨能弹《拉三》,我不是也能吗——确实,因为钢琴教育的普及与规范化,现在普通学生的水平已经整体性地提升了,即使是以恐怖变态著称的拉赫第三钢协,能完整地弹出来的也多得很了,但关键是质量上的高低分野。
    如果说贝多芬第四钢协弹得还凑合的话,另一首重头的《热情》,贝多芬23号奏鸣曲的现场演奏就更差了。尤其是最需激情的第一乐章,没听过比他更拖沓的,明显是手底不给力,变成了一种考试式的演奏,段落与段落间做不到一气呵成,最后只是勉强像钢板一样拼凑起来。《热情》非常难弹,尤其是前后两个经典乐章,真正的钢筋铁骨,力量速度缺一不可。——力量与速度,本来就是天然矛盾的,正如足球场上,最高大最具力量的球员往往是跑不快的,灵活性敏捷度高的球员力量通常不会很强壮;唱歌也一样,迪克牛仔这种“重型机车”一样的嗓子灵活性就很低,而一些声音非常灵活的抒情女高音则欠缺戏剧性的壮美力量;所以可以统一驾驭这两种特性,将这两种相反力量合而为一的人,通常都是那个领域已经达到相当高度的顶级人物,天赋与技巧已融为一体。钢琴家中,比如霍洛维茨,齐弗拉演绎的李斯特匈牙利狂想曲第六号,或者莱文纳,里赫特演奏的肖邦练习曲《冬风》,都是极好的力量与速度兼备的体现。而就《热情》来说,最近我看到一段索罗门的完整演奏视频,实在是大开眼界,能将贝多芬弹到如此化境的真是世所罕见,不愧是我的偶像之一,牛人中的牛人。:)朗朗一比,用广东话说真是“未够班”(水准没到),最简单的,《热情》著名的开头,那一分钟就非常非常难,节奏上不但需要鲜明的起伏对比,有些地方更是速度要求迅猛如鹰,力量却要凶悍似虎,当这一切同时出现的时候,不要说一般钢琴家,技术上可以处理得完美无缺的顶尖名家也是屈指可数。维也纳的当代名家Paul Badura-Skoda,曾在中国开大师班时分析《热情》奏鸣曲开头中最困难的段落……“之后突然出现的乐句如同电闪雷鸣,这个炫技乐句非常困难,所有钢琴家都用一个手弹,非常难。我和这些乐句搏斗了半个世纪,如今决定还是用两个手弹。这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贝多芬的力度标记,从开头到这里已有四种不同的力度层次。弱,然后更弱,极弱,极强!这些乐句真正的困难是从两个极弱音,突然转到极强!在极弱和极强之间,哪怕停留二十分之一秒的话,也就不那么难了。”——很明显,朗朗当他要保持足够的速度时他的力量就没办法同时控制好,我们可以看到平时最喜欢炫耀自己手指灵活的朗朗这时不得不牺牲自己的速度,慢下来去发力,实际上这时他的节奏已经沉滞了,音色更是根本已失控,但尽管如此,你还是可以看到他身体扭曲,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能“炸”出那个极强音。——对比起来,回头去看索罗门的同一地方的发力手法,真是使人叹为观止,如古龙常形容的,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已简洁合理到了极致——身形如山一般,全凭十个手指功夫,但该出来的全都出来了,那种强劲力量与迅猛速度的结合,恰到好处的节奏起伏,干净清洁的音色,无一不绝。

    现代钢琴家的技巧似乎越来越变得整齐划一,而诠释方法上则慢慢归化为两个简单机械的方向,一边是追求速度与力量的炫技,一边则是盲目地分解作品,具体表现为大大地延长正常的曲目演奏时间。朗朗此类钢琴家很明显正是这种流风影响下的产品,演奏方法极端简单,碰上一些内涵欠奉的炫技型作品就洋洋自得地表演自己的灵敏手指;而需演绎一些意蕴丰富的曲目时则是一个字,“慢”。——或许他们的老师当时总是这样教:如果你们不知道何谓“内涵”,没事,慢点弹,那样观众就会误认为你很有内涵的样子……:)——经典的舒曼《童年即景》第七首,朗朗不就是这样弹的吗,两分钟的曲子非要像注水猪肉一样拉长到3分多钟。朗朗的自己作的“广告词”说:霍洛维茨很利害,但我也很利害。但他应该去听听霍洛维茨怎么弹,或者哈丝姬尔怎么弹《童年即景》。琴史上喜欢弹慢一点的钢琴家如上面提到的索罗门,他被称“弹出了音乐中最美丽的沉思”,但他的慢实质是重新调整曲子的结构,突出自己所要的重点,而非把节奏呆滞地均匀延长,造成作品骨干上的“骨质疏松症”,这种消解了音乐节奏与结构的演奏方法是最苯的,可惜这种傻瓜式的风格正是现代演奏家所时兴的,不独朗朗如此,或许这些每年拼命登台一百多场,忙着露脸赚钱的“明星钢琴家”应该少一点在空中飞来飞去,少一点走穴,多看两本书,多听一点以往大师的破旧唱片。

    李云迪——

    国内有些所谓“乐迷”我认为是不合格的,太幼稚,非黑则白,非粉则蜜,二元的脑袋出现在这个多元的世界实在是教人看着蛋疼——就如朗朗和李云迪,在各自大量粉丝中被刻意设置的对立一样。这些人是不是应该多看看多了解外边的世界,不是你们把一位踩到底另一位就能高到哪去了,在钢琴家的世界,他们还都只是沧海一粟而已,而这些将自己降为蝼蚁一般的人群在底下这一亩三分地上爬来滚去,你争我夺,尽展人性的暗面——人如果没有自己独立的心与脑,广阔的眼光,和虫豸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在这个国度,只能做被驱使的虫豸!
    上面谈了朗朗,那李云迪又怎样?国人写的广告词里一直津津乐道他有如肖邦再生——至少发型很像——不过难保哪天音乐界就流行起巴赫那时的假发。:)当年李云迪肖邦大赛夺冠,不容易,但国人却往往将他和那些体育竞技冠军一样看待。只是你如果在竞技体育重大比赛中夺冠,证明你至少是这个领域一流的选手之一,不过在这些钢琴大赛中却并非如此,得奖只算是艺术上的起步,只与名声有关系,与艺术成就不能幷谈。而且可以说,近这二三十年以来,钢琴大赛早已变得畸形,说服力日渐丧失,变成了一帮在各个大赛流窜的“评委家”与“名教师”所勾结形成的利益圈子里的玩物。现代的很多所谓“国际名师”真的这么优秀么?其实他们当中很多人,什么学生都“收”,只为了掠夺名利,收得很多但认真教的又有多少(何况他们本身的水平就很难说呢),而很多学生为了挂在“国际名师”名下,使自己可以身价暴升,形成一种鲤鱼跳龙门的效果,也拼命在这些所谓名师身上大肆投资,最后双方自然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但艺术当然就慢慢完蛋了——当代一大帮毫无艺术个性可言的流水线获奖钢琴家就是这样来的。当年的琴王安东鲁宾斯坦,不管你肯给多少酬劳,资质不够的人根本不愿收,因为他认为无论怎样教也达不到最高的艺术标准——钱不是问题,只是艺术高于一切。——最后终于碰到他认为的一代天才约瑟夫·霍夫曼,才收了一生中唯一的徒弟,经过几年的因材施教,精雕细刻,霍夫曼最后也毫不例外地成为近代最伟大钢琴家之一。以前很多的钢琴名师和传统的手艺人没什么区别,一代传一代,只喜欢因其个人特性精心调教少数的几个顶尖学生,将自己不多的精充分地分配给这些青苗,这样才能够将他们的个性才情最大限度地发展开来,所以这些学生是既有传承也绝不失各自的天性。
    另外很想问一句,国内教育出来的钢琴家,有那个是可以弹好一点巴赫,莫扎特,贝多芬,勃拉姆斯,舒伯特或者舒曼这些更具音乐性的作品的?弹来弹去,就会搞一小部分的肖邦,如练习曲与旋律性强的夜曲,前奏曲就不行了;或者李斯特那些比较无聊的炫技性曲子,如某些纯练技巧的练习曲;当然少不了的还有拉赫第三钢协等锻炼身体的“体育曲目”,可以说基本都是十九世纪打后那种浪漫主义风格的作品——不过,这些钢琴机器们未必就能真正体会浪漫主义的那种美感。
    中国是起步很晚,不折不扣的钢琴小国,本来不会弹这些更具内涵的伟大曲目并不羞耻,但关键是流风太坏,很多学琴人毫无深入音乐本身之心,只是以一种体育竞技的态度,纯练机械的技术,希望达到某种程度而在国际琴赛中获胜,一登龙门。这种思潮影响之下,不练技巧性最炫目的李斯特还练什么呢?但使人无奈失笑的是李斯特真挚而严肃的《旅行岁月》未必有很多人光顾,而倾向于炫耀绝技挑战极限的《超级技巧练习曲》倒是弹得滚瓜烂熟。

    李云迪气质上似乎是比较倾向于抒情一类的,很多广告词当然也借题发挥,说他是第二个肖邦,中国继傅聪后又一个肖邦名家云云。我自己的看法是,他的肖邦虽然偏向细腻抒情,但品味不高。他那种抒情是流行情歌式的抒情,那种沉溺式的细腻,放了太多糖,节奏迟滞而无变化,没有古典的耐听,只有情歌的腻味,多听就让人耳朵厌倦,这一点从他的肖邦《夜曲集》或者《第一钢琴协奏曲》录音就可见一斑。他对肖邦的认识只是像很多人误解的那样,以为肖邦只是一种女性化,处处带着哭哭啼啼的伤感气息的艺术,因而他的肖邦中处处都强调那种脆弱细腻的所谓忧郁与伤感——郭小四同学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那种忧伤。:)——但这是对肖邦极大的误读,肖邦不是没有忧郁与伤感,但远比人们想象的少得多。
    此外,他似乎没什么艺术个性上的追求,只想弹得酷似前辈名家一样而已,保守合理却令人找不到新感觉与新乐趣,直白形容就是平庸,这方面他显然缺乏傅聪身上那种修养,当然也缺乏由这种修养带来的表达的自信——人们常说朗朗毫无艺术修养,其实李云迪不见得就比朗朗更有,只不过一个很明显,一个比较隐性而已。他们都是中国钢琴教育上的产品,属于整个艺术环境造就的成果,虽然外在气质上各有不同,但却有整个艺术根基上共同的一些修养缺陷。举个例子说,中国年轻的钢琴家中,在协奏方面总是不尽如人意,包括朗朗,陈萨,李云迪,王羽佳等令人注目的新一代钢琴家在内都是如此,对如何将自己融入在一个整体中,去推进和烘托一个作品到更浑然一体,更高的层次,做得是非常弱的——而协奏曲与那些室内乐中的三重奏,弦乐四重奏……一样,都是最考音乐修养的东西,这方面以往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一些伟大钢琴家如菲舍尔,柯曾等,深厚的修养都给其艺术演绎带来过难忘的光彩。


    王羽佳——

    中国年轻一代的钢琴家,我听过的之中,觉得最有前途的是王羽佳,前两张唱片令人耳目一新,曲目选择很有新意,弹得也相当放任,大胆地表现自我个性,展示出一个有观点的艺术家充分的自信,不像李云迪,陈萨那类拘谨的钢琴家,非常难得。虽然她也有喜欢过分炫技,有时显得机械化的倾向,但假以时日,若她的修养可以更上一层楼,便会结合她原有的强烈个性,令她成为一个真正杰出的顶尖钢琴家。
    最近又听到了她的第三张唱片,居然又回到了拉赫马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这种口水曲目上了,毫无新意,令人失望,这也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到现在古典唱片的难做,唱片公司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断地磨平一个个优秀艺术家的个性,但对于艺术来说,这种生存和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从王羽佳的个性来看,她显然不是那种抒情唯美式的钢琴家,所以肖邦的那种细腻的情绪,精美的诗意并非她的范畴;其次,德奥一系的沉郁深思亦非其所长,她的性格太活跃明快了。看来看去,还是一些抽象而疏离的现代派曲目,一些快速洒脱的炫技曲,较为适合她;具体到个人的话,普罗科菲耶夫肯定适合她,另外神秘梦幻的斯克里亚宾值得她下功夫,她弹斯氏第二钢琴奏鸣曲很不错;古典派方面,如果她可以弹得更具内涵,节奏灵活的斯卡拉蒂或者莫扎特也完全可以深入,毕竟女人弹莫扎特一向很有灵感;另外,那些经典的西班牙作品与拉威尔也挺适合她去开拓的,不过目前她的音色仍不够好,还没有发展出鲜明的音色,而这些作品对音色的要求总是特别高。——其实无须弹巴赫贝多芬勃拉姆斯,也不一定要弹肖邦舒伯特德彪西,王羽佳若能在上面这些作品中开一番新境界,就是一定是可以传世的钢琴家无疑。
    王羽佳的手指异常敏捷轻盈,在女钢琴家中算是罕见的,她应付一些高难度的快速炫技曲目时十分称手,像齐弗拉一些拿手的经典曲目也能应付自如,不过正如大多数女钢琴家一样,力量总是差点,这点从她演奏肖邦“葬礼进行曲”的力度上就可以看出,动态对比的演绎上显然是不够的。其次,我觉得她已经够快了,反而应该回过头来追求一点“慢”,或者明白地说“节奏”,因为有时太快了就丧失了节奏,变成单调的流水账,例如她弹的《野蜂飞舞》,和齐弗拉一比就失色太多了,齐弗拉非常快,但他的节奏处理有很明显的变化,简直生动有趣到了极点,这是顶尖高手功力的体现。
    王羽佳还有一个优点是我挺喜欢的,就是演奏时较为自然,不像现在一些年轻钢琴家表情那么夸张做作,和音乐感受完全分裂。这几十年来,钢琴界流风所致,这种“表演艺术”已经渐成主流,手底功夫不够,靠脸来救,不再管什么艺术,只担心明天是否便会过气,所以有机会就拼命露脸,吸引到大众的眼光先。——我不能说这种生存哲学是错,但从艺术的角度而言,现在即可以论定,这些人注定只是时间的过客。——要成为真正杰出的人物,就应有一种沉静的自信,有一点鹤立于世俗流风外的勇气,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自己处在何种位置,而非在时代的洪流中摇摇欲坠。艺术就像沉积岩,随时间慢慢下沉堆积,需要孤独与冷寂;而那些孤苦伶仃,怀着对“孤独”的爱恨交加之情,以一己奉献于艺术的伟大使徒们,无疑提升了蝼蚁人生的崇高。


    下面的音乐是傅聪的一组肖邦马祖卡,基本都是马祖卡中最受人喜爱的一些曲目,三两分钟之间,简短而轻盈,共十首。



  波里尼及肖邦入门——

  就当代而言,波里尼是非常非常显赫的钢琴家了,也是普通爱乐者经常听到的名字。他与阿图·鲁宾斯坦,阿格里奇,阿什肯纳齐的唱片常常是很多喜欢钢琴音乐之人的入门之选,我自己第一次听到的肖邦练习曲集也是他的唱片。
    众所周知,波里尼琴艺的师承也是大有来头,师父是意大利一代传奇米开兰杰利(米开兰杰利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家伙还会开战斗机,助过盟军,打过纳粹,被俘过,逃跑过……会飞中最会弹琴的,弹琴中最会开炮的……嗯,善男信女这成语好像用得很不恰当),而波里尼的弹琴风格,也是肖似米氏,讲究技巧的完美,精致的音色,但情感冰冷,所以有人说他最好的演绎是那些冷冰冰的现代派作品,最适合他那“无菌室般清洁”的著名音色。我完全同意这一点。——波里尼?弹弹现代派就好了。肖邦?简直是乱弹琴。一个人把肖邦弹得这么精确简直是犯罪!:)有人又替波里尼“辩护”:“虽然常常有人批评他太中庸,精致得无聊,但他显然也不是最差的。”——我又完全同意。这不废话么。他当然不差,他是米开兰杰利的徒弟,技巧高超,弹大多数作品都信手拈来,绝少出错,篇篇范文。但那又怎么样呢?弹琴又不是考试,次次98分就牛B么。
    波里尼师承了米开兰杰利的完美主义风格,但路子却越走越窄,玩不到他师父那般极致与偏执,却放大了米氏的缺陷:过于刻意的精致,过于绝对的均衡,不露声色地,人仿佛消失在琴声之下,仅仅是机器在演奏,但艺术往往如生活,是不可能完美的。我曾用精致的流水线手提包来形容鲁宾斯坦,其实波里尼更甚于鲁宾斯坦,鲁宾相比还是有人味得多的。波里尼的音色非常漂亮,但丝毫不美;靓,却完全不能动人心弦。听了大量钢琴音乐后我一度重听他的肖邦练习曲,他这种漂亮得过于“金属感”的音色我真是受不了,完全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而肖邦练习曲本身除了弹得精确以外我实在找不到什么优点,但精确也算是优点么?肖邦的魅力从来就不是精确,练习曲也从来不只是练习曲。嘻嘻,波里尼这哥们是不是投错胎了,他应该是严谨无趣一点的英国人,而不是油滑可爱,自由放荡意大利人。我认为他应该被英国王室册封为“桂冠诗人”,每日在伊丽莎白女王晚餐前弹奏一曲“哈利路亚”,以助其开胃。——太刻薄了。英国佬搞古典音乐虽然历来公认不行,只会搞点大合唱,但后来毕竟出了一个搞流行的约翰列侬,不是吗?
    波里尼一直都被人批评为一种高水平的中庸,但他自己却似乎没有想过作出某些变化,或许是他自知才华有限,不知如何变通吧——我就是这么想的,波里尼基本水平很高,但才有不逮,要变,他未必知道怎么变呢。他的一生成就,我认为最上乘的是现代派的演绎,与他的风格真是相得益彰;其次他的贝多芬晚期奏鸣曲很不错,虽然难称伟大,但属一流之作,这个不简单,要技术还要有修养才行;而他的肖邦弹了很多,总是以肖邦名家称之,但真是言过其实,波式肖邦太精确,也太乏味,连入门我都不推荐。

    论及肖邦的入门,我倒想顺便推荐两位钢琴家,一个是老大师中比较低调的马加洛夫,一个是当代名家越南人邓泰山。
    马加洛夫是海布勒最重要的师父之一,他的风格影响海布勒颇深,此外他还是罗马尼亚两位大师李帕蒂和哈丝姬尔的挚友,可以说在琴坛资历很深,当然他不止是资历深而已,其本身确实是非常有成就非常有内涵的钢琴家。飞利浦《20世纪伟大钢琴家系列》中对其琴风的评价是“高度的清晰与透明”。确实如此。他的肖邦练习曲集是我目前听过的最好的两套之一,另一套是齐弗拉的。完全不同于齐弗拉的狂放不羁,他技巧未必最强,速度更非最快,但味道独特,极有内涵,在我心目中比老一辈的科尔托,巴克豪斯,阿劳,近一点的弗朗索瓦,波里尼等人都要更好,更不要说佩希亚之流。此外在一些最大众的曲目如肖邦第二钢琴奏鸣曲中的《葬礼进行曲》的演绎上,给我印象极深,此曲中间那段著名的“回忆”他弹得幽深静美,真令人如痴如醉,只有弗雷德曼的残章可比。——我一向认为,大众曲目是最难弹的,因为版本无数,要再弹出新意难于登天,没有胜人一筹的修养是做不到的。马加洛夫技巧不是最强,天赋不是最高,但就是能弹出令人信服的东西,真的不简单。他有一套肖邦独奏曲目的全集,我觉得是入门的首选,不但音效良好,充分显示他清澈透明的琴风,在内涵上也是值得一听再听的演绎,有心者可以留意。
    现在市面上经常可以找到越南钢琴家邓泰山的肖邦专辑,价格通常都不贵。很多人不知道此君是谁,会问:越南钢琴家?靠谱吗?其实相当靠谱,他是1980年的肖邦大赛冠军,绝非毫无来头,虽然当年风头都让离经叛道的波戈莱里奇抢去了。此人是典型的实大于名的优秀钢琴家,颇有内涵,但从来都离“大受欢迎”这个词很远。出自肖邦大赛,他的肖邦自然成就最高,所录的专辑也基本是肖邦作品。邓泰山和马加洛夫一样,也算那种修养型的钢琴家,不炫目,有内在之美。他的肖邦《夜曲集》用来入门最好,严谨而不浮夸,朴实而清新,没有那种甜腻气味,但又不过于平淡寡味。此外他的圆舞曲集也很不错,更胜夜曲;但最好的是前奏曲集,出人意表的好,可算是上乘的演绎。而那首独立成章非常经典的45号升C小调前奏曲的演奏可以说不输前辈大师,和米开兰杰利,科尔托等人的优秀版本都可媲美。前奏曲集是肖邦最高成就之一,最富内涵,真能弹得好的人其实寥寥无几,就如今日之中国,肖邦练习曲弹得好的或许为数不少,但能弹好前奏曲的有谁?科尔托不凭他那一套《前奏曲集》的传奇演绎未必有今日之地位呢,所以说邓泰山没有点斤两是不行的。

    本来选了邓泰山的肖邦前奏曲45与马加洛夫的肖邦《葬礼》两首曲子,但最后楼主斗不过天涯那变态的音乐盒系统,败了。




  米开兰杰利现场录音及其它——

  弹莫扎特——

    在钢琴界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以弹莫扎特为主,获取得伟大声誉的都是女钢琴家,哈斯姬尔,海布勒,内田光子,甚至皮尔斯等。以致乐迷一旦想听听莫扎特的钢琴作品,通常会先想起她们的唱片。
    莫扎特作品的气质似乎与女性的某些天性分外契合。男人一长大,就难免沧桑,就算可以保持童心,亦是穿透世故后的天真;所以伟大的男钢琴家中,以专弹“深刻”的贝多芬出名的实在不少,但以专弹“肤浅”的莫扎特出名的,但却一个也没有。不知道吉泽金算不算半个,他的莫扎特无伴奏钢琴全集极有名,但我一向认为,他的莫扎特虽然弹得确实很好,堪称独树一帜,却不是“真的”莫扎特,完全改变了莫扎特应有的气质。另外当代弹莫扎特较为有名的男钢琴家如佩希亚,他的演绎虽然颇为自然流畅,却未免自然得过于平淡而寡味了,离那些最好的莫扎特女专家们有层次上的区别。
    个人以为,一般而言,好的莫扎特,气质与节奏上的表达是最重要的。气质上必须要天真,而节奏则要富有弹性,充满生机。即使有时表现的是某些沉思与哀伤,也不应是贝多芬式的深思或肖邦式的忧郁。

    博列特——

    博列特也是不多的,令我厌恶的炫技型钢琴家之一。他像霍洛维茨一样拥有杰出的技术,但令人厌烦的速度却远超霍洛维茨。他会一开始就轻易惊醒你,但很快又令你昏昏欲睡。他是不多的敢于挑战莱文纳《蓝色多瑙河》改编曲的钢琴家,此外演奏曲目中大量的李斯特印证了他的技术。但无论他技术多么了得,他的确令人厌烦,他音色灿烂,但一成不变,节奏铿锵,但十分机械,他根本不会处理旋律,分句与呼吸总是难得“自然”——这架钢琴机器其技术与音乐之间的距离正如天上人间,比阿格里奇还要遥远。他演奏的戈多夫斯基改编的肖邦练习曲让我意识到戈多夫斯基的改编是多么差!戈多夫斯基改编的肖邦练习曲版本以极难演奏著称,但对一部钢琴作品而言,“它难弹!”——这算什么好评价?戈多夫斯基虽然是出色的钢琴家,但他的肖邦改编曲把肖邦的句子一片片地无情拆散扯松,在其中每个空隙里大量填充自己多余繁琐,只能用以炫技的无聊边角料。——三流人物对一流人物的改变有时确实是个“悲剧”。
    博列特的肖邦我听不下去,凸显了他演奏的最大毛病,“涩”,但偏偏他还喜欢弹,汗……李斯特要好一点,《旅行岁月》三集中弹出了一些不错的段落。有人为他鸣冤,说他技术如此了得,在琴坛搏得的名声却远不尽人意,是一个被遗忘的浪漫派大师云云。我不是很同意,因为他除了技术火爆,真没给人弹出过什么“入心”的东西。他很有技术天分,但缺乏对音乐的感觉,这真要命。人们很难被他打动,这就是他弹了一辈子遇到的最大问题,他就是没有这种天赋——像菲舍尔那种润物细无声的美妙天赋。其次,他弹的都是浪漫派的东东,于是被冠以浪漫派炫技钢琴家的名号,其实他炫技倒是炫技,浪漫却真不浪漫,不是弹浪漫派作品就“浪漫”了——情人节给女孩子送花还得会送不是?没有红玫瑰就算了,紫罗兰也很好嘛,你整个康乃馨算神马?又不是母亲节……:)——博列特的浪漫派,既无莫耶塞维奇之流的潇然洒脱,又无科尔托此辈的缥缈想象,气质笨拙得很,实在不太浪漫。

    米开兰杰利现场录音——

    米开兰杰利一生最偏执的是对音色的打磨。他的现场真是绝妙,那种音响效果,琴音真如冷冽的刀锋穿过稀薄的空气切向你的耳膜,那种透明感,空间感……米氏这一套确有其独有的魅力,难怪很多平辈后辈钢琴家都为他的现场如痴如醉,反正我是从未听过如此透明清澈,飘在空中的勃拉姆斯……
    但话说回来,勃拉姆斯,贝多芬这种厚重的德奥正统需不需要如此曼妙的音色与妙到毫颠的音响效果去点缀去装饰?或者说这一套奇妙的音色有没有对这一风格内在力量的阐发有真正的帮助?例如米氏与切利著名的那一版贝多芬第五钢协,公认其录音与演奏都颇为完美,但我认为这一版正如米氏一贯的贝多芬演绎方式,太干净了,太无尘无垢,太TM上流人士的调调,贝多芬内在的那种野性与力量,热情与激愤全都付诸阙如!他的贝多芬奏鸣曲32号现场更是令人失望,除了其个人化的音色,听不到任何新意。——米开兰杰利为了他的完美主义,永远是一种安静地坐着,远远旁观式的演奏,他洗去了贝多芬作品所有的内在冲突(或者说他没有能力在哲学上去深化贝多芬作品,米是一个隐士,贝是一个被迫遁世的痛苦的入世者),这是我从不喜欢他的贝多芬的原因,两者处在不同的道路上。米氏始终是一个绝妙的声光大师而已。




  英国人科曾——

  古典音乐时代,英国人搞音乐总是有很多毛病,拘谨,固执,老贵族式的乏味与守旧,平庸化的均衡。有人说他们闷骚,我说闷倒是很闷,可是一点都不骚。:)英国艺术在文学与戏剧上天才云集,但在音乐与绘画上却星光黯淡,几乎无所作为。他们有超然静观式的文化观,这使他们罕于表达外在的热情。——不知是否压抑得太久的原因,到了流行乐时代,种种狂热景象却一洗其旧日的色彩,令人目瞪口呆。
    英国出产的有世界声誉钢琴家不多,老一辈有经典的钢琴三杰,所罗门,海丝,科曾,然后就只有冷战时期的奥格东能让人兴奋了,可惜其命运多舛,疯得早死得早,当年与他齐名的阿什肯纳齐现在垂垂老矣,还勉勉强强混成了个“大师”的样子,如今看来远比阿有个性有天赋的奥却已不知魂归何处。或许英国琴坛只是波里尼这种不动声色,看起来更有贵族调调的均衡型钢琴家的乐土。
    但无论怎么说,英国人弹钢琴确有他们非常大的优点:他们往往都是些修养型的钢琴家,天分未必多高,但品味一定不差。钢琴三杰中,除了所罗门,天赋技巧修养三剑合一,才能惊人之外,海丝和科曾都不是最有天赋的钢琴家,但他们可以成为第一流的人物,学识与修养是关键之处。——纵观艺术史,无论何种形式,天赋,技巧,修养,都是最核心的东西。天赋,代表你对这一形式的感觉,艺术的最高要素,可遇不可求;技巧,代表你想得到也要讲得出;修养,达至艺术更高层次的催化剂。
    英国钢琴三杰中,我接触科曾的录音最晚,但印象却非常好,他的舒伯特,舒曼,李斯特,莫扎特等录音,部部上乘,都是极好的演绎。科曾在琴坛,历来以修养见称,记得有个著名的女钢琴家回忆科曾:有一次在英国演出前,我在房间里练一首曲子,正弹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奇怪地走进来,说我弹琴的指法不对,我说哪里不对啦,我的手指这样弹很舒服啊,然后那个人就笑着说了几句很有趣,让我很有启发的话——‘你的指法确实是让手指舒服的指法,符合“钢琴弹奏的指法”,但我觉得这不是让音乐舒服的指法,并非是正确的“音乐表达的指法”’,我觉得应该是先让音乐舒服,然后才让手指舒服——然后这个有趣的家伙就开始教我他所认为的那种“表达音乐的指法”——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科曾。
    茶传到英国后,英国成了最爱喝茶的国家之一。茶这种东东,正吻合了英国人骨子里的那种情怀:优雅,细致,明苦实甘,总是暗香浮动,从三分的节制中诱发出七分的骚情……:)——而科曾就是英国的一杯浓茶。比起大气磅礴的所罗门与偏向德式沉实的海丝,他是最有传统英国味道的钢琴家。他有种种英国式的优点,却没有一般英国钢琴家那种乏味的均衡,无聊的拘谨。拿他和海布勒相比,同样是优雅——奥地利的优雅是明媚欢畅,如春天般的写意,英国的优雅则是含蓄宁静,夏虫骚动般的精警。可以说,科曾在处理优雅,含蓄,甘美的诗意方面是最为了得的钢琴家之一,那恍然是往日英诗中湖畔派的再现,与华兹华斯骚塞一流一脉相传,代表了英国艺术中最美的传统。
    科曾第一次给我留下难忘印象的是他的李斯特专辑。李斯特的B小调钢琴奏鸣曲是浪漫主义代表性的一首巨作,版本真是多如繁星,但给我最深印象的不是那一大群李斯特专家,那一大群可以令琴键冒烟的雷神,不是霍洛维茨,里赫特,齐弗拉等等等等……而竟然是科曾!一个既不是所谓李斯特专家,也不是神马技巧大师的英国人科曾。他这一版在层次脉络上清晰透彻的演绎,在美不胜收的诗情画意方面的演绎,在结构对比上的演绎,都令人动容;浑重处慷慨激昂,气壮山河,很难想象惯以英国绅士琴风示人的科曾可以弹得如此壮美雄浑——谁说只有霍洛维茨才会弹八度的!——但抒情处又弹得延绵旖旎,音色令人如痴如醉……那真是修养的胜利!对作品全然理解的胜利!要听李斯特,我认为科曾这张李斯特专辑是不得不听的演奏之一,不仅仅是这首B小调,里面所有的小曲都弹得十分精美,我自己最偏爱的是那首柔美的摇篮曲。这张短短50分钟的李斯特专辑,科曾更着重于表达李斯特浪漫梦幻的那一面,而不是传统李斯特演奏上那种得意洋洋,马戏团风味,技巧炫耀式的风貌。——这是英式优雅诗意的化身,也代表了科曾在音色表现上的最高成就。
    而再次表明科曾在音乐演绎上具有高度修养的,是他的莫扎特钢琴协奏曲录音。有些人不适合协奏曲录音,因为个性太强喜欢独来独往,如里赫特是一例,他有种压抑不住能“腐蚀”乐队的能量;虽然他有一些颇有声望的协奏曲录音,但我认为表现了他各式各样演奏风格的独奏曲录音无疑更加伟大。而更多的优秀钢琴家,会潜意识地喜欢与乐队维持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但科曾,是为数不多,善于,亦舍得,牺牲小我,成全音乐为大我的一流钢琴家。莫扎特这几首钢协的录音是科曾这一倾向的范例,由始至终他只当自己是一个主要的声部去勾勒,不但从未喧宾夺主,还极有意味地将自我“消隐”于音乐的整体当中,听起来像是“示弱”,实则与乐队充分地协作,愉悦地嬉游——渔樵问答,琴箫交融——彼此尽情地烘托作品本身至浑然无暇的境地。这是了不起的修养!也是很高的境界。他以退为进,并不表现自我,却反而出色地突出了音乐本身!——当代那些千方百计在演奏中“表演自我”的年轻钢琴家们实在应该去听一听科曾是怎么对待音乐的。




  约瑟夫·霍夫曼及纸卷录音——

  近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下到一张约瑟夫·霍夫曼(Josef Hofmann 1876年1月20日-1957年2月16日)的肖邦卷筒录音——哥们,下了八个月我容易吗,两百多M的东西,时有时无,几kb几kb地拖回来——就像在街上看到个绝色美女,你拼命想走近去瞅一瞅,顺便看穿她的心肝脾肺肾,但无论你跑多块,她总是保持着相同的距离,在那风情万种地看着你,诱惑你,挑逗你…………%¥&&×!!hold不住有木有!!!——不过现在是抱得美人归的心情,哼哼……

    比起我手头另外的十几张霍夫曼的古老电气录音(底噪经常比琴声还大),清晰的纸卷录音真令人耳目一新,其中所反映的霍夫曼演奏风格与那些电气录音简直截然不同。历史总是求真,但在这些毛躁的历史音乐中,你听到了历史,却未必听到真。那些古老的钢琴电气录音,除了和其他类型的录音一样模糊不清以外,自身最大的问题是,旋律演奏的线条总是明显压过和声演奏的线条——旋律线再模糊你基本能听到一个主线,但和声线的配合却往往若有若无,极度失真。当然这和钢琴本身的特点有关,它的琴键分布是由左边的低音区往右边的高音区逐渐发展,而钢琴作品的旋律线往往在右手的高音区较多,低沉的和声线在左手唱和。而因为年代的关系,早期录音技术的限制,清亮甜美的高音旋律线总是更易表现,低沉厚实的和声则很难录得真切,不说什么清晰的层次细节,有就不错了。不得不说,对那些传世的钢琴家而言这是一种伤害,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真面目,尤其是那些19世纪后期诞生进入20世纪中期之前便去世的巨匠们。当然,对今日坐在这里聆听这些伟大钢琴家的我们来说,也留下了无数的迷雾和幻象。或许所谓的真,早已随着历史的尘埃而飘逝。

    而约瑟夫·霍夫曼,可能是其中被掩盖本真最多的一个,得到他珍贵的卷筒录音之后,我听到了一个全新的霍夫曼,风格卓然独立,确实前所未见,轻易地区别于我所听过的任何钢琴家,无愧为一代大宗师。——对于钢琴演奏中,旋律与和声的关系:旋律看似是主线,也最吸引人,最为听众所注意,但实则和声才是表达的灵魂。钢琴演奏的秘密,就隐藏在和声中,和声的处理决定了演奏的风向,个性,与气质,区别了你为什么不是他。甚至可以说,第二流的钢琴家只会演奏旋律线,第一流的大师才明白和声可以表现什么。唱片中这种例子比比皆是,所罗门传奇的肖邦《摇篮曲》演奏,仔细听,其安恬的气质是由和声来表达的;李帕第的肖邦《船歌》,眼花缭乱的和声演奏勾勒了作品绝妙的层次,但它与旋律线的关系是融合,相互烘托式的;而尤金娜的舒伯特某些即兴曲演绎却刚好相反,她用强烈的对比,用一种两者“对抗式”的关系来凸显独特的个性。用法不同,却都带来了各自非凡的艺术。——而霍夫曼,是这些传世钢琴家中,可能最注重和声的一个,我从没听过有一个钢琴家,像他一样把和声演奏抬高到与旋律线同样平衡的地位,简直是绝对的均衡。任何时候你都不能忽略他的和声,就算你只想听那些美妙的旋律线,他也不让你的耳朵清静,因为他一点不少的和声是如此明亮清晰地飘进来——就算是弹肖邦《葬礼进行曲》中最美的“回忆”部分都是这样!好无奈!你有时真是好笑又好气地想把这些和声赶走!太有趣了,太偏执了,霍夫曼这哥们!

    他为何如此注重和声与旋律的平衡?归根结底,是追求一种高屋建瓴的立体式演奏,不论任何时候,作品的“结构”为先,内里筋骨要先立住,过度去修饰旋律线会令听众更愉悦,但却可能变成靡靡之音,失掉音乐的内劲。——一位亲耳听过霍夫曼现场演奏的晚辈女钢琴家谈起霍的演奏风格,说他的演奏十分奇特,脑袋里似乎天然地注意音乐的结构,演奏起来旋律与和声总是如齿轮般相互咬合,形成一个难解难分的整体。我以前看到这些话时还没什么直观的感受,这次一听到这张肖邦纸卷录音,猛然回想起来,才惊叹,确实如此!风格太鲜明了,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弹。——琴王安东·鲁宾斯坦,在行将结束其职业生涯时,以一套共七场前无古人的“历史之旅”系列演奏会收尾,震惊欧洲乐坛。他从16世纪的作品一直弹到19世纪末俄罗斯民族作品,从巴洛克时代弹到古典主义时代再弹到浪漫主义时代,横跨数个世纪,涉猎所有钢琴巨人巨作,视野之高迈,气度之恢弘,胸襟之辽阔,不但前无古人,至今亦无来者,实乃一代王者!——而这位巨人唯一的入室传人约瑟夫·霍夫曼,也的确继承了先师这种“大琴士”的风度,弹起琴来自有一种历史的使命感,一种高屋建瓴,不为一己一时之得失所左右,不为取悦谁而只对艺术本身负责的超然气概,难怪被尊为同代巨匠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霍夫曼本身就是波兰人,而他本人的肖邦也极有名,被称为一代肖邦祭酒。这张肖邦纸卷录音收录了重要的第二钢琴奏鸣曲,另外夜曲,谐谑曲,波兰舞曲各两首,以及一首华尔兹与著名的摇篮曲,有兴趣的可以到这里下载:115网盘礼包_115网盘文件礼包_115文件礼包_115礼包_115礼包码。
    而就个人的感受而言,霍夫曼的这张专辑所反映的肖邦演奏风格,虽然还进入不了自己最喜爱之列,但正如前面所写,演奏上独一无二,实在值得乐迷洗耳一听。其次值得一提的是,霍夫曼向来以宏伟的演奏技巧著称,这张纸卷便可见一斑,不说跳脱多变的旋律线演奏,那低音区的和声便弹得又深又着肉,粒粒沉厚,雄浑如磐石,委实惊人,可见其功架之深——怪不得拉赫马尼诺夫在家里偷偷苦练,说要赶上霍夫曼天下无双的发音质量了。——而在演奏节奏的控制上,霍夫曼的境界更是极高,总是一副施施然,不疾不徐,稳如泰山的感觉,极快处却不令人觉得快或者说匆忙,慢处亦不让你觉得拖沓不前,真是一派帝王风范,显然早已超脱了那种追求炫技超速的层次!——天下第一快并不代表一定比天下第二快演绎出更好的音乐。

    极具特色的钢琴卷筒录音,一般又称纸卷录音。它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录音,由一种类似于今天的“复读机”一般的录音系统所录制,通过一种可以记录钢琴演奏时值与力度的装置,使到演奏者在某架钢琴上的演奏,可以在其他的钢琴上原貌重现。这玩意和原始的电气录音一样古老,普通乐迷现在要见到它简直难于登天,当时据说只有三家主要的公司生产这个颇为复杂而麻烦的系统,也各自有一些不同的特色,例如有一家的系统甚至可以对演奏的节奏作一些微调。这也是卷筒录音为人所争议的地方之一:这玩意到底能不能真正重现演奏者的原貌?真能还原到一模一样吗?要知这世上没有两台特性会完全一样的钢琴,一架钢琴上的演奏,在另一台钢琴上再现,那还原出来的演奏离原来的模样又会偏差多少?——这也确实都是个问题。
    而这三家公司,在当时曾为大部分当红的钢琴家录制过卷筒录音,虽然有不少争议,但有趣的是,大部分录制过的钢琴大师,都相当满意录出来的效果,认为它们和自己的演奏一模一样。——不过也有不屑于录制纸卷录音的大师,个性向来独特的施纳贝尔便是一例,某卷筒录音公司的代表得意地找到施纳贝尔说,我们这东西能奏出32种音色哩!你应该跟我们录音才对。施纳贝尔却揶揄道:噢,对不起,那我刚好拥有33种音色!
    不过,纸卷录音虽然有一些不如人意之处,我觉得比起同时代底噪一片,丢失了大量细节的电气录音来说,其最大的优点还是远胜其缺陷的。它的干净,清晰,透彻,使我们最大程度地听到了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这一钢琴演奏黄金年代里众巨匠们的演绎风貌。——我们现在居然还可以听到远如斯克里亚宾,霍夫曼,拉赫马尼诺夫等人的原貌演奏,这想想便令人兴奋……如果人类的录音史可以再推前50年,我们甚至可以听到巅峰的肖邦与李斯特是怎么演奏的,哇,可惜……反正,我自己是非常喜欢纸卷录音的,无论哪位大师,一有必收,它们实在是老录音中的宝贝啊!



  “偶像”波戈莱利奇——

  当代有盛名的钢琴家之中,波戈莱利奇无疑是最有个性最值得一书的人物之一。
    他充满争议,一夜成名后弹到现在,很多人说他不过剑走偏锋,哗众取宠而已。不过,或许这些人当中,有不少其实心里是暗暗佩服他的也说不定。
    有一些钢琴家时常被世人称之为惊世骇俗,如齐弗拉,弗朗索瓦,波戈莱利奇之类,仿佛一开口便像外星人一样。其实这些人不过是人云亦云,根本未用心去了解他们,只是下意识地将这些充满个性的钢琴家放大了,不明白他们只是拥有自己的艺术逻辑而已。

    波戈莱利奇的唱片很有趣,但我觉得他这个人更有趣,他发表过很多很有个性的谈论,当然,反对他的人会说这家伙不过满嘴跑火车而已,例如——
    他认为20世纪最伟大的艺术家是李小龙。
    他认为海顿的才华不逊于莫扎特,论艺术境界还要高出。
    他因阿格里奇而成名,但私下他认为“阿姐”的演奏可不咋地,当然比不上他自己。
    他老婆不是职业钢琴家,但却是个真正的大行家,他高超的技巧便得自他老婆。他认为他老婆才是真正传承了李斯特一脉的演奏正统。
    他去日本演奏了一次后就不愿再去,因为那里的卡哇伊美眉在他演奏时只会在台下尖叫“哇!好帅!!我爱你!!!”,然后就晕倒,导致台下观众越来越少……当然,最后两句是我杜撰的……这哥们有这么帅吗?——老猫,你过来说说,顺便表达一下花痴的心情。:)

    波戈莱利奇一直不屑前苏联时期尤其是50年代以降的俄国学派。他勉强承认里赫特与吉列尔斯之辈确有高出同辈的才华,但这一派的整体演奏方式却毫无意义,因为丧失了应有的优秀传承。——波戈是前南斯拉夫人,可以说处于铁幕的尴尬边缘,常常是两边不讨好,这也是他参加肖邦大赛时为什么被打压的原因。据他自己说,参加80肖邦大赛前夕,苏联官方早已和他打过招呼,要他这个冉冉升起的南斯拉夫夺目新星不要参加当届大赛,因为要确保苏联钢琴家夺冠。波戈谢绝了。执意参赛的他,当然没什么好果子吃,第一轮就被猫腻了,他本已晋级,但公布晋级名单时他的名字却恰巧地“被遗漏”了,幸好一个加拿大评委发现了这个奇怪的疏漏,才又重新把他的名字写上;而之后的故事很多人都了解,关键时刻他又被联手刷下去了,结果新加入的评委阿格里奇大怒,认为这家伙技巧出众,琴风更是独特(NND,还帅……哼!),怎么反被那些庸庸碌碌之徒压下去了,真是叔可忍姐不可忍!便愤而离席拂袖而去。波戈当然便因此轰动性的新闻一夜成名,反而突破了厚厚铁幕的封锁,成为极受欢迎的国际级钢琴家。
    且不去探究他是否出于相当的私怨而刻意贬低冷战时期的俄国学派,但他的观点我认为有相当的道理,他当时属于体制内的人,但又是边缘人,所以了解整个系统的运转之余又有作为旁观者对其利弊的清醒认知。——琴坛一直有个观点,冷战时期,俄国钢琴学派出来的钢琴家,通常都有非常过硬的键盘技巧,弹起什么李斯特拉赫来像砍瓜切菜般轻松,但是,他们大部分都只是些“体育竞技家”,比赛可以,弹“音乐”却像白开水,千人一面毫无个性。——波戈很了解其中的原因:当时苏联钢琴家主要的学习方法是,力求尽可能快速地学会一部作品,大部分老师们会要求你一两个星期甚至几天便啃掉一部作品,并且当众弹奏。如此紧迫的时间下,克服作品中主要的技术问题成为了最首要之事,音乐?谁还来得及要音乐!——写到此处,联想起今日的朗朗,总大言不惭的号称他手头掌握了50套协奏曲,群众也被他们唬弄得一愣一愣的,嘿嘿,其实会弹50首协奏曲有什么稀奇?人家俄国学派的钢琴家一周就学一部协奏曲,一年下来就50套了,只是会弹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会弹50套“音符”,而非50套“音乐”!况且50首?从巴赫算到巴托克,从巴洛克算到后浪漫主义,常见的热门协奏曲曲目大概很难超过30首。如果谁可以把这纵横几百年各式各样风格的30首都弹好,靠!那他的演奏成就一定可以超越李斯特,不过就是这样,还有20首不知要到哪里去找哩!:)
    波戈莱利奇对这种只是培养技能高超快速大力的“演奏机器”的教学方式深恶痛绝。把一大堆毫无心灵感受的音符弹出来,对音乐本身的探寻而言,就是最大的羞辱。他认为冷战时期的俄国学派把始自李斯特的优秀传统丢掉了,而他自己,是从他妻子手中重新拾回这种传承。当红30年来,他不为风潮所动,唱片只出了寥寥十张出头,坚持精益求精精雕细刻,总是潜心用多年的时间去研析一部作品,且不论演奏的好坏,他此种态度是符合艺术的精义的。我听说人最宝贵的财富是时间,而那些两周便练出一部作品,在一部杰出作品上花了最少时间的钢琴家,可能是浪费了最多财富的人。

    波戈莱利奇出身于很好的家世,这显然令其培养了充分的艺术自觉,他博学多闻,在艺术上求知欲很强,是个很有观点很有个性亦不肯妥协其看法的艺术家。——或许太有自信了一点。:)在对待艺术的“求道”精神上,我很欣赏他的高傲,不过,有一些根本性的艺术问题上,我则不是很认同。例如他认为艺术的一切都是可控制可操纵的,所有优秀的东西,所有值得他回溯追思的东西都可以传承,复制,再现出来。出于对苏式教育方式的反击他自己可以用数年时间去打造一部作品……可是,我必须说,对一套音符可演奏出来的时间而言,两周已经够长了;但对一部意蕴难尽的音乐而言,区区几年又太短了。波戈莱利奇用很长的时间去“定型”一部作品之后,便认为它不再产生变化了,以后的过程只是一个精确复刻的过程。他的一些学生清楚地说明了他这一套艺术哲学:介入一部作品,深思熟虑这部作品,然后每次从技术上严酷地控制这种“深思熟虑”的再现。他和他的妻子一样,要求自己这样做也要求他的学生这样做,控制,强烈的控制,操纵,最精确的操纵。——我忍不住笑着说一句:他的妻子是个多么有控制欲的可怕女人啊!
    但艺术之永恒,正因其是历久常新的。时间不同,心境不同,每次看它的感受就不同。艺术是“人”产生的,而人不是一种完美的东西,会受境遇的各种变化而变化,而艺术随着变化的人而变化。波戈一直执信他妻子给他的技巧是完美无缺的,是一套无可挑剔的键盘演奏系统,那他自己的左手为什么会有一天突然出现问题却找不到答案?系统可能是完美的,但你不是完美的呀!莫扎特在海布勒处,明快天真,而在尤金娜的手底,却忧郁寂寥,但依然都是莫扎特。艺术和女人一样,充满变幻无穷的线条,它们的美与诱惑,每时每刻都是不同的——当然,艺术要永恒些。:)
    人是社会动物,而社会动物总是要求保守与庸常的秩序,而艺术伟大的价值在于,让我们适当地抗衡人类的僵化世界,跳出众生的泥沼;它是生命之光,梦的翅膀,永远不应该戴上枷锁。波戈莱利奇最大的问题是,他试图消除每次面对艺术时不同的直觉。他偏执地认为艺术可以绝对地传承,但普遍的艺术氛围或许可以传承,最有创造性的那一层,却是无法传承的——你什么时候见到了第二个一模一样的贝多芬莎士比亚或凡高?没有。李白,雨果,莫扎特,只有一个。顶峰上的明珠,只能盛放一次。他一直反对苏联琴坛对艺术的轻率,肤浅,与模板式的教化,但危险的是,他仿佛又回到了同样的地方,同一条道路。

    当代琴坛的演奏,很多人都陷于一种刻意求慢的做作风格中,见叶不见林是最大的毛病,有人说波戈莱利奇正是其中的代表之一——波戈莱利奇确实也有这种毛病,不过与别人区别的是,他有自我的逻辑,是个很有个主张的人,他并没有效仿他人,只是在一个瓶颈中重复自己。而当今很多效仿他的“慢”的钢琴家,却不知在重复谁,他们连“自我”都还没有。目前的琴坛,个性独特,拥有自己的成熟观点与品味,能直追前贤的钢琴家不多,乌戈尔斯基算一个——不知波戈莱利奇能否突破瓶颈,脱蛹化蝶,进入另一个更出色的境界?
    我所听过的,波戈莱利奇的录音当中,巴赫与斯卡拉蒂是我最欣赏的,清秀别致,没有他那种常见的冗长毛病,这可以给艺术家一个有意义的启示,偶尔脱离自我布下的迷宫,或许反能开出一番新天地。而在惯以“波戈”风格演绎的各式作品中,他独特的《展览会之画》是留给我印象最深的几个版本之一。他的拉威尔当然很有名,但我以为除了音色的巧妙酿造,在深意上并无太多的拓展。斯克里亚宾?太拖沓,第二钢琴奏鸣曲虽有实验精神,但出来的意境显然不如索夫伦尼茨基,音色与层次都远逊。老柴第一号钢协?谁弹我都不喜欢!其次他还弹了很多肖邦,我觉得都不咋地,如他很用心的前奏曲集,太散了,除了一些零碎的曲子还颇有新意,整体上缺乏有机的联系,慢却乏味。我认为他以深思熟虑为基调的演奏方式的根本不适合弹肖邦,相反,更应该专研于浪漫主义之前的作品才对。他有足够的技巧可以制造绝妙的音色,有能力成为一个光色大师,但,他不是米开兰杰利,他伟大钢琴家的特质潜藏于前浪漫主义之中,若果他终身不能发掘这一点,他将止于目前的高度。——这会很可惜,以他的修养,他的技巧,他的天资,他强烈的个性,他精益求精的学习态度,他潜心求道,令人赞赏的艺术精神而言。



  “传统”霍洛维茨与“跨界”克莱德曼——

    霍洛维茨晚年,他在巴黎开演奏会,最后几场的票居然剩下不少没有卖光,而隔壁“新潮”的克莱德曼演奏会,十几场的票却一售而空——时代发展至此,古典钢琴音乐(甚至古典音乐)的演奏如长河落日,渐趋昏黄,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连霍洛维茨的票房都已经难以保证,谁的处境还能比他更好?霍洛维茨本来就已经是古典钢琴演奏中最有噱头,最有吸引乐迷元素的钢琴家了,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一位真正的古典钢琴家,他的曲目,是不折不扣的传统经典曲目,论搞噱头,搞气氛,搞浮华表面的装饰性,是斗不过新时代的跨界“偶像”的。
    上述将新旧两者联系起来的表达,很容易令人产生古典钢琴演奏的衰落因为是新时代跨界演奏败坏了音乐品味所致。当然不是。这只是衰落产生的结果而非原因,古典音乐演奏的衰落是时代发展的结果,生活本身的环境与节奏改变了,电视,电影,摇滚,体育,各式各样的娱乐,快速的生活形式,都改变的古典音乐演奏的命运,而改变本身很难去论及对与错。
    这也产生了一个问题,古典音乐到底要不要为此而改变自我的存在方式?——要看怎么改。事实上现在很多东西都已经改变了,穆特不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在卖弄性感了么?李云迪的发型也一直很肖邦。:)但让人难以判断的是,古典音乐本身的价值准则是否也相当程度地改变了?吉利收购沃尔沃之后,有些人很开心的说,以后我们很快就可以买到像熊猫一样便宜的沃尔沃啦。问题是,如果有一天沃尔沃做到像熊猫一样便宜一个级别,我们卖吉利熊猫就好了,还去买沃尔沃做神马?嘿嘿。。如果有一天,古典音乐界能给乐迷的已经不是乐迷内心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些绚丽的表象,那所谓“古典音乐”
    就已经毫无意义。对艺术而言,表象可以改,但内在的准则却不可以改,因为没办法改!你得到了你不想要的和你没得到是一样的,整个意义丧失掉了。如果它会因此而消亡,那没办法,它只有消亡!
    已经有很多人担忧古典音乐会不会消失,我倒是很乐观,认为它从生活中消退到某个程度后会稳定在一个点上,爱好者维持一个大致的基数。古典音乐不会彻底消失,因为它本身已经极度的浓缩,成为无可挑剔的文化精华,它依然有致命的魅力与美丽,尽管发现古典音乐之美需要一点时间。历史上很多优秀的文化遗产都完全消失了,那是因为它们不再与人的生活息息相关,而古典音乐仍然广泛地联系在大众生活中的各个层面,而不仅仅是美的表现;巴赫和莫扎特与贝多芬,依然足以成为我们精神与心灵上的抚慰与需求;人类社会的生活形式会不断变迁下去,但人类的精神层面,古往今来的变化却微乎其微,爱与恨,哀与愁,愉悦和痛苦……而那些总能缠绕我们精神深处的伟大艺术,亦总是相对地显得更加永恒些。


    艺术所需的真诚与代价——

    而具体说到古典与流行中的“跨界艺术”,他们是否有价值?——我认为不是一个形式的问题,而是一个是否真诚的问题。目前经常看到的所谓跨界当中,我认为有价值的不多,因为它们往往欠缺艺术真诚。如克莱德曼一流,学琴没到家,但看到了时代的变迁,看到了时代人对古典的优雅心向往之却已无法忍受原汁原味的古典节奏,便聪明地钻了这种心理空子,改编一些古典名曲,抽掉了其中最卓越的技巧与最精妙的意蕴层次,仅仅留下一些“优美”的旋律段子,再加一些极为简陋无味的管弦乐诸如此类,便整出了他拥有“极致优雅气味的上流古典大餐”……整个“创作”过程可能不消五分钟哩,看他近年又多了多少中国改编曲……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噢!——我年少时一看到这老外长得这么帅,一头金发又如此优雅,亦不禁小资了一把,为赋新词强说了两句愁,买了他的两盒磁带;在流行乐中打滚多了,一开始也是觉得很悦耳的样子,就是很容易厌烦——却不知容易腻的原因,大了才发觉放了太多糖,巧克力吃多了受不了,留给女士专用就好。老克这一套巧克力情调钢琴,开始时红到连霍洛维茨也只有瞪眼的份,不过整多了老外也看清了,日渐吃不开——不料却突然发现了中国这片封锁已久的新大陆,这里比钱更匮乏的是娱乐与文化,一下子就化身为优雅的钢琴王子,混了二十载,到如今脸上的皱纹足以抽丝剥茧,日渐凋零的金发已在风中飞扬,金发王子变成了秃发王子,却依然游荡在各地的二三线城市,贩卖他的“巧克力钢琴艺术”。——没事,多改编几个中国曲子就行,毕竟中国是个很有民族心的国度,不怕你粗制滥造,就怕你没有迎合我。:)
    这一套投机取巧的玩法来到了如今的马克西姆一辈,又有了不少发展:管弦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山寨啦,多加几个乐师吧——以前说一句“hello”是三个人,现在用上了十个人说“hello”,无论如何那声势毕竟大了好多不是?关于卖相的价值观也变了,以前老克卖的是西装革履,保守贵族式的上流优雅气派,现在不兴这一套了,有钱人都不喜欢买劳斯莱斯了,布加迪威龙才够刺激!马克西姆卖的就是现代的时尚,性感与野性。管弦乐精致了许多,灯光舞台精致了许多,渲染的气氛精致了许多,可惜不变的,除了弹琴的依旧很帅之外,仍是那钻石恒久远,一句永流传的“hello!”——够了,对吸引几个MM而言。

    艺术表达的轻重,其实不在于艺术的形式,就音乐的世界而言,古典,摇滚,流行都有它们的价值,“跨界”当然也会有,只要它可以真诚一点,不那么市侩。有很多沉浸古典音乐的人会看不起摇滚或者流行,而摇滚又往往看不起流行,其实他们都搞错了,艺术价值与形式及体裁无关,而和艺术家是否真诚有关。体裁不是艺术的制高点,真诚才是。想成为伟大的艺术家,你首先要有面对真诚的勇气。——但恕我直言,大部分都没有,所以伟大的艺术家总是很少。“有能力欺骗但却不去做”,艺术家应该确立这条最重要的准则。以所谓“艺术”欺骗世人其实不难,只要略通一二的技巧,再加上必要的投机心。但你难以蒙蔽自我,你在一个作品上做到了什么程度,心血落了几分,自己会一清二楚,而那些面对了不恰当的赞誉会自觉羞愧的艺术家总是更有希望。
    人有时需要古典音乐的绵密,细致,温和,又或者深刻,厚重,宏大——但只要人类的情感同时还需要开门见山,直抒胸臆,狂热,激愤,呐喊,正面或负面的各种直来直往的情绪……流行音乐就永远有其价值,因为艺术的各种形式实际上是对应人类本身的各种精神需要与情感表达方式而产生的。不管什么形式,你够真诚,就能打动人,能打动人,就是好艺术。罗大佑打动过我,我认为他的作品就是可以传世的艺术,黄家驹亦如是。艺术本质上是不问出处的,形式在填上实质之前,只是虚妄。了解越多的艺术历史,就越能明白这个朴素的道理。

    艺术,本质是人的艺术,是人各种情绪与感受的反射,艺术人投入越多的心血,出来的作品质量往往就更高。实际上艺术创造的过程是一个极度煎熬困苦的过程,杜鹃啼血,伤身伤神,是对自我精神的一种杀戮,非大勇者这条路走不下去,所以古往今来面对此种杀戮可以从一而终的艺术家都是最伟大的勇者,如梵高即是此流。有些优秀的艺术家后期被称作“江郎才尽”,其实不是才华多少的问题,而是他们已经无法一如既往地面对这种艰苦的困境。人一老就很难像年轻那样无畏无惧了,我们有必要原谅这些江郎才尽的艺术家,因为这种困境委实可怕!——不是说自杀也需要最大的勇气吗?这是真的。旁人追述,拉赫马尼诺夫在作曲时的景况:家人从创作室里叫他出来吃午饭,只见他面无表情,双目空洞,眼神遥远而失去焦点,一声不吭,如行尸走肉般坐到椅子上,问他几句,他的反应也很迟钝,答非所问,神色看着非常可怕,他默默地吃完,然后又一声不吭地站立,走进他的创作间,像个漂浮的孤独幽灵……正是如此!艺术家此时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内心的跌宕中,他仿佛脱离了世界,周遭环境的一切事物都失去了重量。他的身躯虽如行尸走肉,精神上却闪烁着雷火电光!他在自我的深渊中游荡,寻找那一点救命的星光。那星光就是他要寻找的灵感与方向。艺术家面对着空白一片的稿纸,有些人坐立不安,有些人则面如死灰,充满了焦虑,脑海中交织着繁多的影像与素材,却不知该如何处置;仿佛有千条岔路,却不知那一条是正确的。艺术家总是伴随着精神性的疾病,这很正常,因为他们每天比常人面对的精神损伤要多得多。而且他们总是孤独地面对,无人可以帮助他们,只要他们处于创造的状态。大众可以远离他们,远离这些恐怖古怪的生物,但必须理解他们,因为他们为创造人类文化的伟大菁华献祭了“渺小”的自我!
舒曼作品及其它


舒曼——

  在钢琴作品的世界中,舒曼是个另类的存在。关于舒曼作品的演绎,有个有趣的现象,就是以它为演奏主菜的钢琴家并以此出名的基本没有。科尔托的舒曼很有名,但众所周知,他是肖邦大师,舒曼对其来说只是配菜;里赫特的舒曼也有名,但舒曼只是其职业生涯众多演奏区域的一个点;有人说哈丝姬尔的舒曼比她的莫扎特弹得还要好,但哈丝姬尔若非莫扎特的关系,时至今日可能没人知道她是谁。
  舒曼的钢琴作品,风格奇崛清新,短小精悍,一簇一簇集起来如含苞未放的花骨朵,正有那种放与未放之际,清冷倔强的意境在。若用他来做主菜,确实有点压不住阵脚的感觉,但风味奇特,没有了他还不行。
  所以又产生了另一种独特的现象,以专弹舒曼“为生”的钢琴家确实一个都没有,但要找一个完全不弹舒曼的钢琴家也非常非常罕见——很多钢琴家都有他们完全不弹,或者说讨厌的作曲家,如施纳贝尔和古尔德就不弹肖邦,施纳贝尔不屑地说过,弹肖邦没意思,哥就爱贝多芬;而法国钢琴家则往往不理睬贝多芬与勃拉姆斯:德国佬太粗俗了,音乐吵吵嚷嚷,还没啥情调,法国的淑女们都不爱听!——有些则不弹莫扎特:小孩的糖果!还能更幼稚些么?——德彪西?除了装神弄鬼涂抹下调色板完全不知所云,代表了法国的肤浅!——神马!李斯特?那是只配钢琴学院的学生们练体操的玩意,马戏团“大师”!欧洲招摇撞骗界第二号大骗子,第一号是帕格尼尼!——哦!巴赫!我听说他一辈子生了20个孩子,但更可怕的是他生产流水账音符的性能力比他生孩子还强!……:)
  ——哈,但奇怪了,我从来没有听过谁说很讨厌舒曼的,德奥派爱他,法国派爱他,俄国派东欧派全都能接受他。无论是炫技型浪漫型学究型钢琴家全都有一部分舒曼的保留曲目,区别只是多与少的问题。
  这种现象很值得玩味,我个人觉得这是舒曼本身那种“夹层”式的风格决定的。他首先是浪漫主义音乐浪潮的标志性人物之一,但又是一个德国人——一个浪漫的德国人?有意思。德国人爱他,这很自然,他浪漫,但却克制,骨内饱含德国式的含蓄。德国人将贝多芬勃拉姆斯视为堂皇的前厅,而往往当舒伯特舒曼是温馨的后院;他们的浪漫通常到此为止了,肖邦李斯特这种对他们来说已经太过火。德国钢琴家最喜欢将舒曼的《童年即景》或者《梦幻曲》当作3B大餐后的甜点。——轻飘飘的法国佬也喜欢舒曼,将他看成不那么“德国”的德国人,比起法国人讨厌的那种厚重严肃,总喜欢搞大部头的德国佬来,舒曼轻盈,精悍,充满神秘奇想的风格正切中了他们的调调,于是《克莱斯勒偶记》《大卫同盟》《蝴蝶》这些当然就很受欢迎。而舒曼著名的钢协,《交响练习曲》《狂欢节》等等同样可以在俄国以及东欧琴坛找到无数的版本。——不管德奥派浪漫派炫技派,不管欧洲美国南美人,舒曼总有适合他们弹的东东。人人都爱雷蒙德!竟然没有人会讨厌舒曼,每个人都至少爱他的一部分,这就是舒曼最大的魅力!


  正在听的阿劳——

  写完上边的舒曼,觉得篇幅还差了点,刚好耳边在听着阿劳的版部李斯特钢琴奏鸣曲,一个现场版,一个录音版,便顺便写一段算补白。我一向讨厌阿劳这个家伙。这次重听他两个版本的李斯特的奏鸣曲,听着就来气!还是这么讨厌!嘿嘿……
  老一辈被称作大师的钢琴家中,阿劳其人算是最不懂得何谓“艺术之自然”的一个!没有一个人像他这么矫揉造作!有时候装X能装到你恶心掉——这首奏鸣曲里如此美妙而富有诗情画意,充满生机勃勃的梦幻色彩的慢板乐段硬生生被他扯弹得拖拖拉拉,支离破碎!明亮的基调被他调成了黯淡的天空!我真想踢他的屁股!——当然现在已经踢不到了。:)——如果他还在世并且站在我面前,我想对他说:哥们,没那么大的头就别戴那么大的帽子,内心感受到的是什么就弹出什么来,好像弹点明媚灿烂,色彩光鲜的东西出来马上就让自己浅薄了20个百分点似的,TM你不能老用“深度”去笼罩一切啊,你以为让自己化作一片乌云就很有内涵了么?这简直是艺术中的“强盗逻辑”嘛!就会用一个套路硬来,无论是贝多芬,舒曼,勃拉姆斯,还是德彪西,肖邦,李斯特,都是霸王硬上弓,用同一种唧唧歪歪,琐琐碎碎的调调强奸式地演奏……还演奏了那么多次,都成轮……:)……像唐僧一样,都不理人家悟空滴感受的么?你叫李斯特他们情何以堪!
  其次我还想对他说,学学李帕第吧,去自己创作一下,你未必有创作的才华,但重要的是可以感受作曲家写作时的真正境况,了解他们的心境与思维——都说李帕第是个天才,但他的伟大还结合了他了不起的修养,他不仅是演奏者,还是作曲家,得益于此,他对一首曲子内部逻辑的了解是胜人一筹的,这也是他的演奏如此丝丝入扣,逻辑变化自然而然,轻重疾徐行云流水的原因。——艺术强调的始终是一个整体,必须有重点与过渡的对应,而从头到尾只用一个腔调来进行是傻瓜的行为!简单地举一个例子,如著名的古诗:

  白日依山尽
  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

  分解它的结构:前两句尽管写得壮阔豪迈,但它在全诗中的功能仅仅在于铺垫;而第三句更简单直接,起的是一个桥接与过渡的功能,并无特殊的深意;直到最后一句的出现,作者设置的“重点”终于拉下了面纱,这个重点本身也因前面必要的铺垫而成功地“突显”出来。整首诗结构鲜明,层次非常清晰,简单却富有活力,所以直到如今依然被人传颂。这首作品简单的素材之间,是一种相互依存与借用的关系,如果没有前面的铺垫,后面就不会这么鲜明;如果没有后边的“凸显”,前面的铺垫便失去了焦点,变得虎头蛇尾,浪费表情。——而艺术,不论是诗歌,音乐,抑或绘画,以及其他种种艺术形式,其本质都是一样的,通过素材之间明暗轻重的对比设置,“对抗”抑或“联合”,来建立它的结构与层次,去阐述它的内在力量与真意。而那些不了解这种对比,不了解这种“彼此必须不同”的道理,妄想每一步都是“重点”,非要在“欲穷千里目”(过渡段)中愚蠢地寻找“深刻”的艺术家,是最不了解艺术的艺术工匠!这种毫无艺术认知的工匠当代已经太多啦!
  相比李帕第,阿劳真不是一个层次的,他号称钢琴家中的哲学家,其实他的演奏逻辑往往不是作品内部的转换逻辑,而是自己一厢情愿强加上去的逻辑,一言而蔽之:“硬来!”偏偏他还喜欢到处“沾花惹草”,各家各派都要弹上一些,以证明自己的“广度”,简直就是胡来!除了满足他浅薄的虚荣心,我实在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演奏。
  好了,抨击完毕!——马上换一套唱片来洗净我的耳朵。靠!一怒之下补白写得比主题还多。:)
打赏鼓励一下!

发表回复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手机动态码快速登录

本版积分规则

 
 
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
点击这里给我发消息
官方微信

招募城市商务合作 电话/微信 18702940294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