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贝森朵夫170购琴记

LThhVopG · 发表于 2022-1-29 11:43:27

今年9月底，在离上第一节钢琴课快满5年的时候，我终于给自己搬回了一台三角琴，一台产于80年代初的贝森朵夫170。我家客厅比较小，我把电视柜和沙发都挪了地方，把琴放在既临窗又没有直接日照，吹不到穿堂风，离厨房最远的位置，每天早上从二楼下来，在楼梯上就能看到美美的琴，瞬间心情大好。琴的音色很美，所谓的有歌唱感的维也纳音色，有竖琴的朦胧，也有吉他的细腻，低音如雷鸣，高音如泉涌。整片象牙贴面+乌木的琴键光洁却不滑，琴键按下的手感像刀切黄油，细腻顺滑又有质感，动态可控性很好。我一有空就会坐到琴跟前，哪怕就弹个音阶，甚至随便按几个键，也是满心欢喜。这台琴与我同龄，希望我们可以再健康的相伴50年。
接下来就记录一下我是怎么找到这台贝森朵夫的。
第一次弹到贝森朵夫是2019年秋天我去我的第二任钢琴老师家试课时。那是一台产于1910年左右的老琴，所有部件都还是原装。那会儿我才学完拜厄101，车尔尼599半本都没弹到，家里还用着雅马哈的入门电钢琴，突然每周能弹到贝森朵夫了，还是觉得挺开心的。不过也许是我的水平太次，那台琴我弹起来只觉得手感不错，动态比较好控制，音色并没有很惊艳。我老师每次课后会弹点曲子给我听，他弹出来当然动听很多，但是当时我还分不清是他弹得好还是琴好。
跟第二任老师学了几个月以后，我就想换机械琴了。老师劝我一步到位换个三角琴，我觉得对于业余初学者来讲太奢侈，而且家里没地方摆，加上我白天全职上班，家里有小娃睡很早，只能夜里戴耳机弹琴，买个三角我又不舍得装静音系统实在是浪费。所以我很快锁定了目标，YAMAHA或者KAWAI的立式静音钢琴。在几家琴行匆匆试过以后，2020年早春，我赶在奥地利第一次宅家令前搬回了一台带静音系统的KAWAI K500新琴。我的计划是这台琴至少弹十年，然后孩子就大了，客厅里不用给他留游戏角了，也许我可以再换一台三角琴。
客观而言，这台琴不错，至少配我的技术是绰绰有余。虽然从第一次宅家令开始，我就一直在家上班，按理说白天也可以弹弹机械琴，然而大部分时候我还是在晚上戴耳机弹静音系统，也许这台琴的机械部分就是没那么吸引我吧。
作为消遣，我时不时在二手网站上刷刷三角琴，时间长了，对市场行情也有了个大致了解。琴行挂出来的大牌二手琴贵也就不说了，关键是很少有年份比较新，尺寸又适合家用的。私人倒是时不时有一两千块甚至几百块的百年贝森朵夫（作为原产国，本地贝森朵夫二手琴相对较多，比那几个德国大牌常见些）挂出来，但状态一看就是没法弹的，就算音板有幸完好，音槌和弦什么都也得换了，更不用说琴键残缺，外部的磨损了，要送去制琴坊那翻新到能看能弹至少得一万块。如果有状态还不错的，那大多是近期翻新的百年琴，翻新的费用算在里面，也要两万+了。
刷了大半年，性价比非常好的私人二手只看到一台95年的Yamaha C5，带自动演奏系统，挂牌价4500欧。不过2米长的琴对于我家来说太大，自动演奏系统也很鸡肋，YAMAHA的音色不是我的菜，所以虽然我第一时间看到了这颗白菜，也只是赞了一下价格而已。这种白菜一两天就走掉了。神奇的是，过了大半个月，我看到这台琴被另一个卖家以2万5的价钱挂出来。因为图片背景里还有一台贝森朵夫立式，我猜这就是个钢琴倒爷，捡了白菜，做个service就加价转手。可惜有胆量在二手网站花2万块买琴的不可能是小白，所以那台琴挂了很久，降价到1万8都还没卖掉。
一直到2021年2月，我都是有一茬没一茬地刷，大概就跟男人看车差不多，就当放松了。然后2月中旬某个半夜，我看到了一台私人挂的贝森朵夫200，只要8000欧。卖家介绍很简单，年份什么的都没提，但是凭外观，我判断这是一台80年以后产的保养很好的琴。这种品牌+这个价格，2米尺寸已经被我抛在脑后了。我立刻给卖家发了私信。一天以后才跟卖家说上话，是个牙医，琴是他刚去世的父亲留下来的遗产，但是他已经撤了广告，把卖琴的事交给他姐姐处理了。我又联系了牙医姐姐，牙医姐姐说遗物比较多，牙医弄错价格了，琴是1985年的，贝森朵夫技师估价在3万4到4万2，他们愿意2万5出。
实话说2万5不算贵，但就不能算白菜了，然而我纠结再三，还是约了先去试试再说，毕竟这个年份已经算很难得了，而且是贝森朵夫最受欢迎的200。95岁高龄仙逝的老先生果然将琴保养的非常好，外观漆面与新琴无异，内部很干净，从键盘看是常被弹的，但毕竟只是业余爱好者，音槌磨损很小。我试下来觉得键程略短，有一点硬，大概键下面需要换新垫片。音色很棒（我带了我的老师去试），是我喜欢的偏金属色的琴声。牙医姐姐说这是她父亲退休时，母亲送给父亲的礼物，是她父亲的宝贝，可惜家里后人都不弹琴，所以只能给琴找一个爱它的新主人。牙医姐姐说他们还在清理遗物，同时等法院的继承确认，所以不能马上交易，我也不用立刻做决定，等他们拿到遗产再说。过了半个月，我又带调音师去看了一遍琴，确认琴的状态确实很好，就回家耐心等待了（这之前还有个搞笑的插曲，我本来联系了离卖家很近的一家琴行的钢琴技师帮我看琴，因为我之前在他店里试立式琴时跟他聊过，对他印象很好，结果他听说要看的是哪台琴后就跟我说他已经看过那台琴了，他也想买，所以我们是竞争关系，他不能接受我的委托）。
这一等就等了快半年，我每天都盼着卖家来电话说琴可以卖啦，中间也主动问了几次，基本放弃了再还个价的想法，然而回答都是法院还没处理好。我甚至查了奥地利遗产继承流程，发现普遍要四到六个月，复杂的情况一年也有可能，甚感烦躁。
这期间我也没放弃继续刷琴，还去了一次斯坦威的特卖场，特卖场上其实斯坦威不多，就三四台三角，还都是两米多的演奏会用琴，无论尺寸还是价格我都承受不了。特卖场上还有一台Blüthner和一台C. Bechstein，那台Blüthner手感奇差，绵软得不行，让我从此断了对这个品牌的念想（有些片面了，每台琴都不一样，Blüthner的老琴在欧洲的口碑还是很好的）。那台C. Bechstein很好，但那也是一台2米多的琴。卖场里家用尺寸的就是几台Boston，年龄都在5年内，跟新的区别不大了，试了两台，只能说还不错，但是就是三角琴当然应该比立式琴好听的那种不错。标价3万多，我也没兴趣问卖价多少，个人对斯坦威的外包琴无好感，品牌溢价太高，同样的钱不如拿去买SK（不过SK的二手从来没看到过，不管琴行还是私人那）。
逛过一个修琴技术有口皆碑的钢琴老技师的店，试了他在某居民楼底楼的钢琴仓库里存放的几台旧琴，没有特别喜欢的（有一台50岁的Schimmel音色还不错，但是黑键太突出，我本来手就小，八度只能白键卡边边，黑键高一点感觉换和弦都挂手，不过老技师说这个可调）。BTW，仓库里有一台客人放在那等着做service的贝森朵夫，我也试了下，既不好听也不好弹。跟老技师聊了下，他觉得一百年前，贝森朵夫的音色是比斯坦威好的，但是两个品牌都在走下坡路，贝森朵夫下得陡一点，现在新琴音色已经不如斯坦威了。
还试过一台私人卖的贝森朵夫185VC，2007年产，状态很新，但是黑键就像之前试过那台Schimmel，比较突出，而且感觉有些晃，动态不太好控制，弱音出不了声。卖家弹了一小段流行曲，大概Yiruma之类的，我从他斜后方听倒是音色很饱满，但是有点太过了的感觉，不温柔不古典了。卖家住在维也纳市中心离歌剧院不到两百米的顶层复式公寓里，他的琴放在公寓上面一层，我很怀疑300多公斤的琴可以通过公寓内部的木头镂空楼梯搬到门口，且不说整栋楼是老建筑，最下面两层还没有电梯。大概率只能用吊车从窗口运。而那条路的底下这半年一直在修地下车库，上面是像工地一样围起来的，只留了步行通道，我怀疑吊车根本无法接近那栋楼。所以，这台琴当场就被拔草了。
8月初我们去Salzburg附近度假，回家前一晚，我突然刷到一台看起来还蛮年轻的C. Bechstein小三角，虽然卖家广告里写了是1977年产，但是我按照片上的序列号查出来是1987年的琴。卖价只要8000欧。琴在维也纳西边大概50公里的一个小村子里，离我们第二天回家的高速不远。于是我立马联系了卖家，约好第二天下午看琴。
这个卖家是因为搬家卖琴，房子已经搬空了，空荡荡的大客厅里只剩那台Bechstein，大理石地板，琴旁边是一片镜子墙，键盘对着一排落地窗，音响环境太差了。果然，回声很严重，不过对于一台四年都没调过的琴来说，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好一点，手感也还可以。这台琴是Bechstein已经不生产的model k，按Google的说法，准确尺寸是158。不知道是不是回声强的缘故，这样一个小个子居然还很强劲有力。原木色外观有一些擦伤，倒是不碍事，琴里面有些灰，不过音槌看起来还挺新，键盘完好平整，琴键贴面不是象牙，是某种哑光的人工材料。卖家希望尽快卖掉，毕竟房子都已经交给新房主了。8000块确实还不错了，估计需要做个service，加上运费，不补漆，大概一万块能弄好。关于琴的年龄，卖家说是她找来评估琴状态的技师翻了bechstein的小本本说的。我很诚恳的跟她说，我在网上按序列号搜出来都显示是1987年的琴。不知道她心里有没有埋怨那个技师。
我弹了一会儿拍了些照片就离开了。之后问
了我的调音师的意见，她觉得看照片状态还不错，鉴于Bechstein的品质保证，这个价格很好了。
可是我还惦记着老先生的那台贝森朵夫200。
于是第二天又给老先生的女儿发了个消息询问继承进度。回复却是他们前一周刚收到公证人的通知，老先生生前取消了孩子们的继承权，他们也不知道现在谁是继承人，但是他们无权卖那台琴了。对于心心念念等了半年的我来说，这真是晴天霹雳。我难过得都没心思去纠结那台Bechstein了。然后过了几个小时，那台Bechstein的状态已经变成了已售出。
郁闷了好几天后，我去逛了维也纳东边一个小村的琴行。是冲着那里的一台1983年的斯坦威s去的，店里就我一个客人，店主非常有耐心地让我试了店里2米之内的各种琴: 十几年新的Kawai Rx，2018年的August Förster，1983年的Steinway S，70年代的Seiler，1930年代的Ehrbar，1930年代刚翻新的贝森朵夫。那台斯坦威首先出局，音色平平，手感也不好。按店主说还没有翻新过，我感觉调整不到位，最多也就调了个音，整音都没做，也或许音槌状态已经整不出更好的音色来了。店主很推荐那台August Förster，如果只有那台琴在那，大概也觉得不错。但是我弹过那台老Ehrbar以后立刻就被迷住了，柔柔的歌唱感，黑键的手感尤其好。再一试老贝森朵夫200，更有气势的歌唱感，如果说那台老Ehrbar是女声，那老贝森朵夫200就是与她对唱的男声。真是好喜欢这种维也纳调调。瞬间对那台白菜Bechstein释怀了。
然而理智告诉我还是不能花3万多买一台已近百岁的琴，毕竟我还想再弹个几十年。跟店主聊了一下，他从前在Steinway工作了十几年，然后开了自己的店，调琴修琴卖琴，客人通常是各大演出机构。他也很诚恳地跟我说我的定位是对的，住在新建房里，还是70年代以后的琴可靠一些。百年老琴更适合湿度大一点的老建筑。在那个店待了两个多小时，虽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琴，但是感觉收获颇多，其中也包括从一个decent的钢琴技师那感受到的真诚和从容。
老寻不到合适二手琴，我又对新琴动了心思。一线大牌是不敢想的，买不起。想来想去，觉得可以试试SK吧。于是跟我买Kawai的琴行约了去试琴，SK系列店里只有一台SK6，我问如果想试SK2和3怎么办，回答是琴行会提供机票让我去Kawai德国总部试。。。我想，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还真是又费马达又费电。总之，店里也没别的客人，我待了一个半小时，从最低端的Kawai GL各尺寸到中档的GX各尺寸再到SK6都试了，回头还弹了两台2米+的Fazioli。从GX5开始觉得音色都很好了，SK当然更细腻，但是我弹那台的键仿佛有点晃。Fazioli真的太棒了，清澈又有气势，手感也很好。
然而，当我弹到隔壁一台40年代的贝森朵夫时，我不得不承认，这种圆润天真又带点小忧伤的琴声才是我的菜。
在网上找SK（因为尺寸和预算，主要看了SK2）的过程中，发现德语区的SK2新琴挂牌价都在3万8左右，只有西班牙南部Malaga的一家琴行挂3万1。因为价钱差挺多的，我就有点好奇，写了邮件问能不能送货到奥地利，费用几何。回答是600欧。真是惊呆我了，维也纳市内搬个立式都得一百多欧，没想到从西班牙南部运过来这么便宜。但是机械琴买之前不试试总归是下不了手的，LG说那就去试试好了。Malaga我们十几年前去玩过，靠海，离安达卢西亚三大名城也不远，确实可以趁度假顺便去看看琴。然而LG的意思是疫情后可以安排，那我就觉得很遥远了，而且也有点顾虑西班牙南部的气候跟维也纳差太多，琴运过来估计得很适应一阵子。基本上是放弃了跨国买琴了。
很快，我就遇到了最终属于我的那台贝森朵夫。
8月底，刷到一台私人挂的贝森朵夫170，卖家贴了序列号照片，可以查到是1981年产的琴，看照片外观还不错，键盘盖内侧的漆貌似有问题，跟卖家聊了下，说是十几年前从长辈那继承来的，不记得前一次调音是啥时候了，印象中就搬到他家时调过一次，他觉得状态很好，因为基本上没人弹。。。不管怎样，我还是决定带上调音师去看看再说。
十几年没调过了，那当然是严重走音的，不过不是跑得乱七八糟，而是单音比较散，但神奇的是，高音还是很清澈圆润的泉水感。键盘面是很平的，哑光象牙键+哑光乌木，比我没买到的那台200的象牙键白很多，感觉贴片更厚实。中间部分键侧面有点黑，调音师说算3成黑吧，还行。低音有两个键按起来有些卡，大概是键下面木头受潮，有个连接部位的孔变形了，调音师说问题不大，很好修。动态灵敏度还不错，击弦机速度也达标（这个我其实不是很有所谓，业余选手本来手速也不行）。音板上下完好，琴的金属部分都没有锈，成色还可以，最好的是音槌，按调音师的说法，几乎还是新的，看来确实是没啥人弹。琴身没有脱漆的地方，前盖板靠近边缘、盖板活页旁边有一道漆裂纹，琴身左侧有弧度的外侧有一条漆裂纹，键盘盖内侧有一条很长的漆裂纹，穿过了整个logo，调音师说是因为镶嵌logo的金属材料跟周围木料不一样，所以漆面在这里就容易裂。调音师试着调了中间的A键，看弦柱状态，觉得没啥问题。A键后面写着第一次调音的年份，1982，看来是1981年生产，1982年售出的。1983年第二次调音，然后琴键上没有别的信息了。卖家说琴大概是15年前从长辈家的老公寓到他家的，漆裂纹什么的搬来时就有，他记得刚搬来时调过一次音，女主人补充说后来还调过一次，但是最近十年肯定没调了。琴刚搬来时，女主人跟着孩子一起学了三年，然后大人和孩子就都没坚持了，也就没再调了。卖家说，都没人弹了，调它干嘛呢。唉，我暗自替琴惋惜，想起牙医姐姐提到过她父亲生前特意交代了，这琴是必须要定期保养的，不然就会失去它的价值，所以我去试的时候，那琴是半年前调过，用一条薄被盖起来的，琴下面还放着一个水箱保持湿度。这台贝森朵夫170，如果每年调一下，每三年做个service，十年的花费不会超过三千块，但是不做，它掉的价可就不止三千块了。
调音师调了A键后我再弹任何曲子都很难躲过那个A，就有点惨不忍听了。说实话，换成是别的品牌这个状态，哪怕是斯坦威，可能我就算了，但是我大概是对维也纳音色有执念，那几个泉水一般的高音，还有触键的手感打动了我，所以我跟卖家说回家考虑后再答复他。除了我的调音师的意见，我还给之前给我展示钢琴仓库的老钢琴技师打了个电话咨询，基本上可以确定后续要做的就是清洁，机械调整（可能需要换小零件，但是很便宜的垫片什么的，击弦机和音槌不用换），隔期多次调音，整音，如果不修漆面的话，整个修整花费能控制在2000欧以内。漆面这种不影响功能的瑕疵却是修起来最贵的，一是考手艺，二是需要多次上漆，每次上完得自然风干以后再上下一次。修整工作可以在客人家里完成，也可以把琴运到制琴坊完成，如果客人家里没有单独琴房的话，那漆面工作最好还是在琴坊做。当时是8月底，我问了下老技师的时间档期，他说他那活都堆满了，可能9月中能给我插个队，全部完工大概在10月中。
于是我又给贝森朵夫的服务中心打了个电话，他们倒是马上就可以开始弄琴，按照我描述的状态，说不算漆面大概需要1800欧。琴盖和琴身左侧的两处漆裂纹我其实不太在意，基本上也看不到，但是穿过键盘盖内侧logo那道实在是忍不了，每天弹都会看见呢，就好比看上一个美丽善良脸上却被划了一道口子的姑娘，如果花钱就能把她的脸修好，谁都不愿意娶进门了再每天摸着那道疤叹息吧。原厂服务中心说估计得重新做整个键盘盖内侧面，花费大概1000吧。
卖家挂的价钱是27500，我最终跟他讲到22000，因为我按照老先生的贝森朵夫200报价给自己定了个心理价位25000，要留3000给后续修理。我其实非常不擅长讲价，比如之前买立式琴，我就象征性地讲低了90欧。。。活了快40年，这大概是我发挥最好的一次，虽然事后回想起来，我不表现得那么心急的话，也许2万也可以，毕竟愿意/能够一次性掏一大笔现金跟私人买琴的人不多（我后来挂我的立式琴卖就体会到了）。大概我就是没钱却也任性吧，讨厌拖拖拉拉，所以一个上午就打完了各种电话讲好价甚至还约好了运琴的公司，第二天就取了琴。
取琴的时候，因为预约的运琴公司不太守时，我们在卖家家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这才注意到卖家的房子真算得上是豪宅了，琴在一间会客小厅里，温度湿度应该有保障。想必卖家并不缺这两万多块钱，就是实在用不上，卖掉算了。女主人其实很舍不得琴，还给我看前一晚她儿子最后一次弹这台琴录的视频。最后琴运出门时也拍照留念。卖家一家人蛮好的，我们等待的时候招待我们喝茶，一直陪着聊天，后面帮工人扶琴直到上车，还给两个工人每人塞罐饮料。卖家说很高兴琴会被用起来了，还拜托我修好琴后给他说说价钱，他很好奇。
琴直接被运去了贝森朵夫的服务中心。我想不会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让它容光重焕了吧。因为运琴公司的拖拉，琴运到时，服务中心的头已经下班了，所以琴只是被接收，没有立刻被检查。
那一晚我有点忐忑，毕竟不确定自己花了2万多是不是真的买到了好东西，还是说跳进了一个大坑。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到了服务中心发来的报价单。清洁（包括琴内部和键盘以及象牙键抛光），机械调整，三次调音（长期没调过的琴不能一次性调到位，在琴坊分期调两次，第三次是运琴后四到六周在客户家中调），整音，一共2600+。我赶紧给服务中心打电话，说报价单收到了，比之前估计的高很多啊，是琴有什么问题吗？服务中心的头P先生说，整个琴声音比较硬，整音需要比较多时间，我说但是比之前估计的多了800呢，我还要做键盘盖内侧的漆面，这样，整个费用就太高了。P先生说，哦，之前跟您说的多少？我说之前也是这几项，您说估计1800呢，再加漆面1000。P先生说，哦，那我再重新算一下吧，琴基本说来还是蛮好的，没有什么需要换的。于是过了半小时，我又收到新的报价，包括键盘盖内侧漆面，一共3300。我也懒得再讨价还价了，哎，吸取教训吧，询价最好书面，电话又没录音。至少对方说琴还不错，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接下来就是收拾屋子耐心等待了。拿出买房时的户型尺寸图和卷尺各种量，做了一个按比例缩小的钢琴纸样在户型图上各种摆，确定了一个最优的方案。请LG帮忙搬了沙发，然后女汉子自己挪了电视柜，电视，音响，重新接了各种线，在墙上装集线盒，新买了画框，用针管笔画了一幅三角琴素描。
服务中心说清洁调整工作需要7个工作日，但是漆面需要比较长的时间，可以把没有键盘盖的琴先运给我，然后第三次上门调音时再把键盘盖带过来。虽然我很盼望早日弹上新琴，但是还是表示等键盘盖弄好了再一起取货吧，不想让昂贵的象牙键担任何风险。
几乎整个9月天气都很好，也许因此漆面自然风干得快一点，9月的第三个星期，服务中心说大概再需要一周就能取琴了。服务中心在维也纳市内，不过键盘盖最终是被送去维也纳城以南60公里的厂里上了最后一道漆，因为在市内琴坊做的效果不够好。
然后9月底，我儿子过生日那天，琴被运到我家，之所以选这一天，是因为我想永远记住这个日子，我跟儿子说了这是妈妈给自己的礼物，在你的生日这天得到它格外高兴，这是个好日子，这一天我得到的都是宝贝。因为之前从卖家那运琴那家公司不太守时，所以我选了另外一家Google review分数更好的，结果呢，也迟到了一小时。。。而且包装比前一家差远了，前一家是用保鲜膜裹了整个琴身，外面再包厚毡子运的，这家呢，就琴盖活页那缠了一圈保鲜膜，也许厚毯子他们留在车上了吧，总之我打开家门看到几乎裸着的琴时是很失望的，后来在琴盖上看到几道猫毛一样的小划痕，也不知道是本来就有还是搬琴搬出来的。
我把琴放在了从前的电视墙旁边，琴左侧靠墙，不是完全平行，琴尾顺时针转了有大概5-10度，离墙最近也有15厘米空间。开盖，半开盖，只开前盖板，完全不开盖板，各种试，无论琴声还是手感当然都比之前在卖家那试的好多了，键盘盖内侧看起来也新崭崭的，很满意。随便录了几段音倒是不怎么出彩，比我听到的差很多，缺少立体声场，缺少细节，我想大概是手机麦克风不行。过了两礼拜，我的钢琴老师（是我7月底才开始新跟的第四任钢琴老师，关于我的几个钢琴老师，可以另外写一篇了）来家（试）访（琴），争得他同意后，我录了两段他的演奏，录出来就很好听，所以，还是我德不配位。。。不过单就我自己坐在琴跟前弹听到的音响效果而言，我觉得这一台琴比我之前试过的老先生的贝森朵夫200和2007的贝森朵夫185VC都好，滋润又柔和，所以我也挺满足了，毕竟我又不开音乐会，从头到尾就是自娱自乐嘛。

用了一段时间也发现一些小问题，有几个键音色不均匀，有一个G键按下去的一瞬间有咔咔轻响，有一个F#大力按下去有金属共振噪声，有几个和弦大力按会觉得键盘附近木头振动。所以琴搬来满一个月后（暖气也开了两礼拜了），我迫不及待地约了上门做的第三次调音。
上门的是之前在服务中心给琴做全套service的技师B先生。我把主要问题跟他说了，他就开始忙活了，搞了一个半小时，然后我试了试，好像问题都不见了，我感觉高音整体强了一些。B先生说他觉得回声太多，大概主要是因为键盘对着楼梯间。他走了以后我确实也觉得整体音量有点太大，各种实验，包括琴凳下面也加上地毯，琴尾墙上贴吸音海绵，左侧沿墙角放吸音海绵，在楼梯间挂毯子测试。最有效的，还是女汉子再次发威，以50公斤肉身推动了300多公斤的大钢琴，把琴尾由指向12点+方向掰成了指向12点-方向，耳边的嗡嗡感一下子减少了很多。
我开心地弹了一天，然后郁闷地发现G键咔咔声和F#键共振噪声又回来了。。。于是又联系服务中心。还好，服务中心没有任何推脱之词，又让B先生上门来弄了。B先生按了按那个G键说，说看来不动动手术是不行了，就把键盘整个取了出来，搬到我家院子露台餐桌上去一组一组地锯。原来，在键后面机械部分两种木头镶嵌拼接的地方是有胶的，垂直方向的胶其实是不需要的，胶在那个缝隙里面，时间长了变得像塑料一样硬，每次按键就在缝中被挤压得作响。这个问题也很好解决，把那个缝弄宽一点就挤不到了，B先生前一次没带锯子，所以只是把缝掰开了一点点，当然管不久。这次就都锯开了，他说80年代的贝森朵夫都有这个问题，现在的新琴不会了，出厂前就处理好了。

那个F#键却麻烦了，并不是找不到共振源，而是B先生说他听不到那个噪音。。。然而他还是捣鼓了一番，再让我试，好像又没了。搞得我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耳鸣还是脑子里已经缓存了那个噪音了。
在B先生离开后，那个G键再没出过问题，但是F#键的共振噪声又回来了。某一天它明显到我都能用手机录下来了，我就把录音发给服务中心，要求继续处理。服务中心的态度总是很好，于是第三次，他们派了B先生+S先生两个调音师一起来解决问题。两名调音师检查了二十多分钟后断定，是因为那个键有一根弦太靠近旁边固定钢架的螺钉，大力弹的时候会有一点碰到。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处理的，总之一番操作之后那个噪声再次消失。S先生貌似更细致，装回键盘的过程中注意到侧面有块木头下面的螺丝有点松，提醒B先生拧紧了。
我想事不过三，这次问题总算解决了吧。没想到下午弹了几个曲子，那个噪声又回来了。。。真是快崩溃了，然而我并没有因此嫌弃我的琴，于是打着手电开始自己看。首先，我发现很多键的弦旁边都有螺钉，距离也蛮近的，如果真的那么容易碰到，贝森朵夫的设计岂不是垃圾。其次，我发现在踩下柔音踏板时，噪音就消失了，但是这个时候没被敲到的是离螺钉最远的那根弦，可见，离螺钉最近那根根本不构成问题。我继续试了中踏板和右踏板，发现在踩过中踏板以后，那个噪声就消失了，如果又多踩几次右踏板，那个噪声就回来了。可见是跟止音器有关的机械部件有松动，在踩中踏板时那个部件相对固定，然后踩了右踏板，又让它恢复自由了。之前每次修理完我当场测试时都只注意了手上，没有用需要踏板的曲子试，所以问题就被隐藏了。
于是我又联系了服务中心。第四次，是S先生被派来了，我跟他描述了我的实验结果和猜想，他把止音器和踏板那块重新装了一遍，踏板也做了调整，还整了几个我最近觉得还能改进的音。然后我弹了各种曲子试，终于觉得OK了。累死了，有没有，最后把S先生送出门时，我说再见，但是希望不要太快再见，他也笑了。
经历过这四次上门服务，我得说原厂的服务中心态度是很好的，但是技术不见得就是顶级。事后回顾，当初更好的方案应该是我把琴直接拉我家放着，然后请技术口碑好的技师上门来做整套service，单键盘盖子拆下来拿去贝森朵夫做漆面就好。这样省去一次运输，我还能随时跟技师沟通对音色的偏好，整音本来就是在客户家做是最有意义的。花费应该也会少一点。正好我的现任钢琴老师刚跟我说可以把他的技师、也是常年在全世界都知道的那间音乐厅伺候琴的技师介绍给我，明年春天暖气季结束后我应该不会再跟服务中心约调音了。
作为一个之前没有任何乐器基础、35岁才从识谱开始学琴的佛系中年琴童，也许这一辈子我都是高攀了这台琴，但是在寻琴的过程中听过种种故事（比如某豪买了一台斯坦威之后一星期就把整盒酪乳洒在键盘上了。。。）后，我感觉这世界上大概有一半的好琴都是在某个角落接灰，相比之下我的琴能够见证我的进步，也算是不那么无聊的命运了吧。BTW，我满足了卖家的好奇心，发了服务中心的账单给他看，他说比他想象的少，如果我以后有卖琴打算，记得先联系他。。。
至此，这一篇购琴记算是可以完结了。这是我写给自己和我的琴的记录，也感谢陌生人的阅读，祝爱乐人都能从良伴中获得更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