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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9-10 13:3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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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北京
我觉得在对这个问题的讨论和阐释中,应当将问题细分为两个部分,即“施特劳斯为什么火”,和“为什么施特劳斯在中国尤其火”。下面几点基本可以解释这个问题。
1、施派给现代政治哲学提供了新的方法论道路。@一三一四在回答中说“施特劳斯在中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火”,这个说法我个人不甚认同。当下中国高校中但凡对政治学,尤其是政治哲学具有兴趣和旨趣的学子一般都愿意选择施派作品下手。二十世纪其他几个有影响力的政治社会学者,如阿伦特、萨托利、萨义德等人,他们或许在名声上盛于施特劳斯,单一作品的引用率上盖过施特劳斯,却很难如施派那般,给予政治哲学研究一条方法论意义上的教化。提到施特劳斯,我们基本上就会想起来几大著名观点,如“古典优于现代”、“有意义的写作方式是隐秘写作”、“现代性危机的根源是生活诸领域的技术化(抑或是科学化)”等等。很容易发现这样的理念适用于对所有经典作品的研读,因此无论是施派人士解读过的柏拉图、修昔底德、莎士比亚还是古典中国的公羊学、《春秋繁露》,都可以以施派的方法直接贯彻落实。从这个意义上说,施特劳斯是不寻常的政治哲人,他不仅给我们提供了世界观,还有方法论。
2,、古今之争的特别意义。提供方法论的哲人并不仅仅施派一家,但施派提供的理论对于反思现代性有着很独特的品味,这一点 @张逸如的回答中已有所体现,这里不再赘述。我想强调的是,施派重古典轻现代的原因是因为他们认为政治哲学并非是一门现代学术碎片化后的寻常技艺,而是真正寻找真理的过程,如Klein说过施特劳斯思考的内容是“上帝和国家”。这样一种反现代倾向的智识研究不仅引人注目,更被很多施派的追随者当做政治和哲学的终极目标,类似于《政治学》里“政治的目的是终极的善”的表述。在施派的追随者看来,这样区别古今之争范式的研究显然是不平庸的。事实上这样的研究也是符合学术发展规律的。现代的政治学、公法学,在经历从身份到契约的进化之后,正在进行一种从契约到身份的回归。施特劳斯在评价马基雅维利等人的哲学时对其德性和品第的高度重视正符合这一标准。
3、当下中国学人的特殊品性。那些60,70年代生的学者,作为当下中国学界的主力,经历过学界的贫乏时期,厌恶与普罗大众等同。因此喜欢在研究中适用晦涩深奥的学术语言,洞察入微的解读方法。对施派稍有了解的人都会发现,这些正是施特劳斯所主张的。施派认为哲学家的写作需要一种特定的艺术,类似于孔子注春秋之类的笔法,以隐微的方式传达自己的思想。这类作品只为哲人的同类准备,世人看不懂也不必看。翻开任何一本cssci的期刊,都能发现这一点在作祟。只是施特劳斯的原意是隐微写作是对柏拉图笔下的洞穴人必须承担的责任,中国学者则认为这样做可以抬高自己,脱离平庸。
4,、中国语境与中国背景。在《美国精神的没落》中,施派大弟子布鲁姆曾表述过这样的说法:启蒙运动的现代命运不光没有赢得本来主张的“理性胜利”,反而让人在“无灵魂”的状态下享乐。其实这样的表述更适用于中国语境。在改革开放前的时代(姑且称之为中国的“前启蒙时代”),大家没有太多的娱乐,却拥有相当统一且执着的信仰(且不谈这种红色信仰是否正确)。改革开放带来了丰富的经济成果,却在一定程度上将人们建立的信仰剥夺殆尽,因此会出现市场经济后经济学家跳楼自杀的例子。 甘、刘二国师引进施特劳斯的原因在我看来就是挽救中国人的信仰问题。防止现代文明(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多元文化)伴随的个人主义让社会因缺乏共同目标而分裂。这样的理论固然为自由主义者所不齿,却在很多思想偏左的人里很有市场。
5、其他。关于施派的火热与政治风气挂钩的说法,我个人觉得施派在中国火是一种必然趋势,并非政治投机,真正想投机的人早就做某领导的思想研究讲话精神去了。我曾经与一位政治哲学博士聊过天,对方的说法是出了中国很多政治学研究者都不知道施特劳斯是谁。这个说法未经证实不知真假,但可以肯定的是施派在西方远没有在中国火,因此我在第三第四点中特地说明了为何施派合中国学人的口味。另一个想说的是很多人喜欢把施特劳斯和施米特联系起来,我个人感觉是大可不必。虽然刘、甘二国师同时引进这两位曾经交流辩论过的西方哲人,但并不意味着两个人思想完全相同。施米特更多主张的是现实的政治情势,而施特劳斯把目光投向几千年前。当然还有一种颇为讽刺的说法,即施派对一部经典解读的成就竟然超过经典本身,就意味着现代没什么过于重要的研究意义,学者只好将才智用来深挖古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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